并不高的地方,杨锦凝得一步一步向上爬。她的身体上全都是被长在满山坡的长条叶子植物割伤,她也不管到底疼不疼,抓着那些草向上爬去。山坡上有一些蔓藤的植物,爬在一些大石头上,她抓着那些蔓藤,慢慢向上爬。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久的时间,等她终于到达她滚落下来的地方时,太阳已经移动到某一座上顶上去,并且慢慢向下沉没。
她知道,这会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如果她离开了,离这座城市远远的,她就可以隐姓埋名的生活,不必担心继续生活在顾家的水深火热之中。而顾家,必然也会因为她趟入了这趟浑水而优待杨家,唯一的不好只是她不能再回到杨家,可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向他们解释。
即使自己为自己想了这么多种逃避顾家的方式,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她曾经那么想要逃离那个家,还有那个男人。在那个家中,她没有安全感,她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原本以为他是一个沉着冷静的男子,可真正的他,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不曾去了解。这种陌生,几乎将她逼疯,她才会想要逃。
可在之前的那一声爆炸下,她只想要确定那个男人究竟是生是死,无论他之前对自己如何。至少,她曾认真的想和那个男人走到白头,至少她曾为了那个男人的一声夸奖雀跃,至少她曾为他不喜甜食却还是吃了自己做的蛋糕开怀。
人是不是只有在那个人真的离开自己后,才肯将他的缺点放得远远的,努力去想起关于他的优点?
这是一条很老的路,没有铺石头,应该是很久以前准备修建的一条公路,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废弃了。路中间都长着一簇一簇的草,某些草竟然还开着花,黄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着。长久未经修理的路,只有一道车痕。
她跟着那条车痕走去,车开到了很远很远,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树,连路都看不清楚。可她走到尽头,看到的只是一堆还是慢慢燃烧的灰烬,可以看到某些车身,早已经被炸毁,整个车惨不忍睹。
她默默的看着这已经连废铁都算不上的车。
她曾经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去想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婚之初,她就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在别人眼中很优秀的男人,她一边假装自己也不在意这个男人,一边心里也满足着,至少她嫁给的男人是人中龙凤。后来,他们终于都决定要好好的生活,她却发现他和叶晚希有关系,不过也是讨厌叶晚希,讨厌一切和叶家有关的东西,更讨厌他心里竟然有着另一个女人。再后来,她自己设计离开他,一直想要逃离这样的一段婚姻。
这一切的一切,就算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可心底却很清楚。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爱上他,可他不会像自己那样爱自己,所以她宁肯放弃。
她害怕自己会像那些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人一样,她只是害怕,在她爱上他之后,他并不爱自己。
杨锦凝站在原地很久,看着那一堆东西,可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站立良久,突然眉头微微皱起。
顾丞东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单身匹马就跑来救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她立即去观察车开过来的痕迹,有着一长段直直的痕迹,可仔细观察,会发现痕迹的深浅与之前的不同。
当她终于找到被压过的草时,印证了她猜想的喜悦充斥在她的脑海,她跟着草的痕迹爬下山坡,一路找寻下去。
杨锦凝找到顾丞东的时候,他正试着站起来,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整个人根本站不稳。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她一定会嘲笑他,他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但她冲过去,只是将他紧紧抱住。真好,她还活着。
她抱着他,没有察觉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丝诧异,以及他身体的僵硬。
太好了,他还活着。她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怎么可能会让别人把握自己的命运。他是顾丞东,在她心中强大的顾丞东。
她好不容易才放开他,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都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这才发现,她的手上,都沾染上红色的液体。
“你怎么了?”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顾丞东默默推开她准备再放上来的手,“你怎么没走?”
走?她呆呆的看着他。他这样来带走她,并非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只不过是为了成全彼此。既然她多次要离开,他当然不会挽留,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他为何要心心念念的求她回来。她要走,那他就给她这样一个机会。
她的动机,永远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能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玩,心情好的时候,便来陪陪,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来折腾她一下。
她咬紧嘴唇,记忆中他可恶的样子又跑了回来。
“我现在走。”活着后,才会计较更多。她转身就走,走得很快,也很用力,腿却被某株草缠住,她扯不开,心中烦躁,拉扯了很久之后,才将脚取出来。
她站在原地直生着闷气,想着为何他总能一句话就挑起自己的怒气?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没用了?
她顿了几秒,转过身,发现顾丞东一直看着自己。是啊,他给她机会,是她自己又跑回来的,那自己干嘛又生气?
走到他面前,发现他的胸口殷红。
“你这是怎么了?”他似乎哪里受伤了。
他没有理会她,自己向前走去,这里是山坡下面,根本看不到路。他似乎也不想爬上去,一直向下走,“你现在走,也来得及。”
如果她走,她就可以与顾家脱离关系,他自然可以面对众人有说辞,一切的选择权都在她自己身上。
她追上去,“你还没有说你这是怎么了。”
她固执的去扶住他的手臂,也不管他对自己的排斥。真是,明明该她对他排斥才对,还真是谁的脾气大谁就是“真理”的那一方。
顾丞东不理会她,她也只好扶着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这是回去的路?”眼见天色近晚,她不由得开始担心了,现在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她一点也不想住在荒郊野外。那电视上上演的男女主角单独住在山洞中加近彼此关系的戏码,放在现实中,恐怕只会与挫败相关。
“你觉得今天是很好的死期?”顾丞东又恢复成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脸色平常,不过话依然具有强烈的讽刺之感。
他是在提醒着她,就这样回去,很可能会遇到顾淮东的人,到时候,今天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时期了。
“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她笑了笑,发现自己笑得纯属多余。
顾丞东侧身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和她多说一句话,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他们一直走了很久,走到她的脚已经很疼,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了一步时,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亮光。她第一次感受到,灯光是如此的美好。管它自然不自然,管它漂亮不漂亮,它给自己带来了现在期待的希望,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快点过去。”她心情激动,拖着他的手,一直向前走去。
顾丞东却只是睨着她抓自己手臂的手,眉间的那点皱痕慢慢消散。
杨锦凝扶着顾丞东,走到那一户人家,说明自己出来遇到了骗子,钱财被人骗光了,现在又迷路了,天色这么晚,才逼不得已来借宿。
他们遇到的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在外面打工,他们独自在这里生活。很热情的让他们进来居住,并且提供饭菜和住宿。
杨锦凝将顾丞东扶进老人提供给他们的房间,刚才她从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头发乱,衣服脏,脸上还有一些脏东西,她想要赶快去将自己洗干净。
顾丞东坐在床边,看着她要出去的身影,叫住她,“去给我借一把小刀,用火烤过拿来。”
杨锦凝微微愣住,可还是不住的点着头。
杨锦凝这才想起他还受着伤,为自己最先想着自己的狼狈微微有些愧疚,她该先考虑到他才对。可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可恶样子,又觉得自己就应该不考虑他。
虽然心中万般的“不愿”,她还是拿来他需要的东西。
她走进房间时,顾丞东已经将衣服脱下了。他最后脱下的那一件衣服,有些奇怪,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走过去,发现在他胸口前,有着一个口子,已经被流出的血掩盖。
枪伤?
他中了子弹?
不过他的样子,却并不像受了重伤。
难道那件衣服是防弹衣?
将刀递给顾丞东,忍不住好奇,他要做什么。
顾丞东睨她一眼,她也看着他,也并不避讳。见他这样,她便坐下,手胡乱的摸着,突然发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拿起来,竟然是一把枪。
“你竟然……”她直直看着他。
顾丞东连话都懒得开口。
她丢下手中的枪,眼睛直愣愣的瞧着他自己用刀掏出自己身体里的子弹,并用自己脱下的衣服撕成条,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她几乎吓傻了一般,只是看着眼前的状况。
直到顾丞东完全收拾完毕。
她究竟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枪战?大难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