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凝直直的看着那幅画,她没有怀念过往的心情,却不等同于她的记忆保存时间短,甚至她能够记起关于过去那些别人早已经忘却的小事。比如她念小学时,挨着她坐的那个男生曾经和她吵架,在上课时他们互相对着对方吹气,而当时教他们自然学科的老师不快的对着她开口:你还是一个女生……那种表情,让她难堪到极点,好像她不配成为一个女生,就如同一些人听见女性骂脏话露出的鄙夷一样,竟然还是个女性……
这幅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难堪。
她清晰的记得自己如何压抑心中那些毁灭性子,那种做不到默默变强给敌人痛快一击的挫败感,还有自己没钱没地位的落魄,那些都注定她什么都做不了。我们总是对持有特权的人表示不屑和鄙夷,归根到底的原因更多的是为何那特权不属于自己?如果自己有了那特权,便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而她没有,不能毁掉自己,只好让自己不断压抑,于是成就了这样的一幅画,修改多次,设计多次……无数次的返工,她在逐渐的将自己那些棱角磨平,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怨天尤人可笑者。
最终,她没有能变成她期待的那种人,可至少不会随时随地的失去理智。
如今这幅画竟然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死死的盯着“苏西”两个字,心中的痛猛然升起。苏西……竟然是苏西……当她以为自己是成功者,当她以为自己即将获得幸福时,又给了她狠狠一击,她以为自己得到的幸福,不过是苏西用剩下的而已。
她不蠢,清楚的知道顾丞东所想要的便是信任,所以她不问,不去多想,而他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不会对她说谎了。她想既然顾丞东和叶晚希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那她又何必去庸人自扰?
这个事实却告诉她,她还是输了。甚至比当她以为顾丞东的前女友是叶晚希时更加愤怒和不平,如果那个人是叶晚希,她可以尽情嘲笑他的眼光多么不好,想着各种难堪的词语去用在他身上,可那个人是苏西……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敢否认苏西的好,不能磨灭那个女子的善良。
甚至于,她自卑,当她知道顾丞东心底的人是苏西时,她自卑,她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好像她无论做什么,这辈子都比不上苏西,相信在顾丞东心里也是一样。就算他接受她,不过也只是因为苏西不再了,所以顾丞东不得不勉强接受自己。
她杨锦凝,永远也比不上苏西,比不过那个死人。
她再也不敢嘲笑顾丞东的眼光了,他眼光哪里不好,简直太好,简直无比的好……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却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的不快。
苏西,苏西,苏西……
她恨死那个女人了,死了还要来折磨她,打着善良美好的旗帜让她恨不得爱不得,让她在矛盾中苦苦挣扎,现在还要来霸占她丈夫的心。
她恨透了苏西,恨死那个女人了,那个和她相比似乎永远都比她好的女人。能让叶金鹏如此疼爱,也是苏晴的宝贝女儿,是老师心中的绝对乖孩子,是男同学心中神圣的女神,是女同学最羡慕的对象——家庭条件好,成绩优异,长相宜人。
而此刻,她内心的强烈怒意似乎更加证明,她自己就是一个嫉妒别人比自己好的恶毒女人。那时想要压抑的那些不理智,在这一刻被她通通放出来……讨厌、恨意、挫败袭击着她,让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将墙上的那幅画扯下来,用手狠狠的撕掉,最好是撕成碎片,最好能够当做没有它一样。
顾丞东已经许久没有在这里居住,看到这里熟悉的一切,不免让他有些缅怀,人对于没有得到的事物,或许或多或少都有着遗憾。
他点燃一支烟,慢慢的吸过之后,才将烟蒂放下。见杨锦凝还没有出来,心下便觉得奇怪,想着她肯定又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不由得摇摇头,她在大多的时候似乎更像一个孩子,当然前提是你别把她给惹到了。
刚进去,将看见她在撕扯着画。
立即变色,几步跑到她面前,“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并没有看着她,只是盯着被她毁得差不多的那幅画,有些碎片落到了地上,有些残存在她的手中,而他的手紧紧的将她抓住。
他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她盯着他的脸,这种生气,似乎在前不久还发生过,还好,他没有表现得比那天更加生气……她不由得自嘲般的笑起来,可心里很难受,很难过。
“我讨厌这幅画。”她轻轻吐出这句话,讨厌到了极点,“非常非常的讨厌。”
他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这只是一幅画而已。”手却更加用力了。
她还是盯着他的脸,还是那张脸,为何她看着如此的难受,“只是一幅画……”她咧着嘴角,“是用来怀念前女友的吧?说得那么简单,以为我真是一个傻子。”
顾丞东扯出她手中的那些碎片,用手一甩,她便倒在了地上,而他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片也一同捡起。
他如此的小心翼翼,那东西仿若他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滑落下来,再也控制不住。
“苏西才是你心中那个无可替代的人?”
“是。”
她似乎说过,他的优点是诚实,可她多希望他能够骗骗她,她知道只要他想,其实是可以的,但他不愿意骗自己。
“你是因为苏西,才会给叶晚希打钱去,照顾他们母女?”
“是。”其实谈不上照顾,除了经济上的帮助外,他和她们没有别的什么联系,而苏晴生病那次,叶晚希确实太过慌乱了才会给他打来电话……那一刻的他,脑海里闪现着苏西的话:如果有可能,请一定要帮助我姐姐。
一切都有解释了,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叶晚希的确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去到顾氏,顾丞东也并未给予其特权,甚至在叶晚希主动要归还那笔钱时,他也没有拒绝,他并不会愿意和女人有着过多的纠葛,尤其是感性的女人。她们常常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你对她的那点人道主义,是对她的好感,从而给予出错误的信息。
杨锦凝还是看着他,苏西的面子可真大……死了还能这么的影响人。
他已经捡起了所有的碎片,准备站起身时,她从地上爬起来,向他冲过来,用手抓着他手上的纸片,不断撕扯着,并且用脚狠狠的踢着顾丞东的脚。
“你为什么要喜欢苏西?为什么偏偏是苏西?”如果是别人,她可以毫不在意,她可以很自信,但为何那个人要是苏西。
她的样子又狼狈又狰狞,已经不是想毁掉那幅画,单纯的只是对着这个男人发泄。
她所有的不痛快,她所有的不平。
顾丞东只是看着她,表情十分的平静。
这幅画,算是苏西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了,唯一的……
她对着他拳打脚踢,力道不重,他抓着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你很介意?”
“是。”流着的眼泪的眼睛倔强的看着他。
顾丞东看了她好半响,点了点头,放开了她,然后转身出去。
在他走到门口时,将那些碎片全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他还是没有回过头,“杨锦凝,你的自信,去哪里了?”
她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伫立。最后,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她坐在地上。
她的自信,去哪里了呢?
为何一遇见这些事,她立即就失去了理智?
可她现在不想去想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想,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大哭一场,最好谁都别来理会自己。
顾丞东并没有走远,就站在书房外。手中拿着一支烟,却没有点。
他听着她的哭声,脑海里呈现出她满脸泪痕的画面。
刚才他的确很生气,也很愤怒,可看到她的眼泪之后,情绪似乎发生了变化,他拒绝去想那代表着什么。
只是他在想,如果是苏西在的话,一定会劝着他好好对杨锦凝,千万别和她计较,也不要和她生气。
在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性格好或者容易妥协的人,常常就是被牺牲掉的那个,比如如今的苏西,她是善良的代表,于是他觉得苏西肯定可以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而杨锦凝是那个性格不好的人,于是这些性格“好”的便应该去多迁就一下。
这种理论,不公平,可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顾丞东为自己升起的念头小小的懊恼了一下,杨锦凝的哭声很理所当然的驱散掉了这些懊恼,他放下还未点燃的烟,又从新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