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凝从楼上走到楼下,又从楼下走到楼上,这样反反复复的走了几圈,却依旧停不下来。她好像需要想许多的东西,可又什么都无法想。内心仿佛装着一个气球,里面已经装满了气,她想将那些气放出来,可找不到气球的出气口,只能够忍受着憋闷的感觉,但她又如此讨厌那种让她不适之感。
这种境况,让她十分的挫败。
顾丞东那么早离开,她可以给他想出无数种可能,去公司了,去做某件大事了,每一件事她都可以说服自己,每一件事都有着可能性。但她这种想法,又带着自欺欺人,她十分清楚,现在不过就是在假装说服自己。
归根到底,她还是在意,还是难受,偏偏谁也劝不了她。“想通”两个字,无法灌输给她。就好比她喜欢上了一个杯子,偏偏那个杯子被人用过了,如果她不知道,可以假装自己是唯一拥有者,但偏偏她亲眼看见别人用过了。如果她也不喜欢那个杯子,也就不用纠结了,但她也喜欢那个杯子,继续用下去,会觉得不舒服,丢掉又舍不得。于是,她只能放任自己难受。
她的这种糟糕状况,因为一个电话改变了,准确点来说,是有人让她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总会有人希望你非常的不愉快,同样也能给你一个不愉快的理由。
从听到叶晚希声音开始,杨锦凝就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真怕自己会像一个泼妇一样大骂过去,单纯只因为自己现在不痛快。可仇人之间,先失去理智的那个,多半是失败者。失败者的定义并非你有无道德底线,而是你要比对方有更强大的内心。
“真难得,还能想到我。”杨锦凝慢慢的坐下,压抑住自己的焦躁,她的一只手反复的在桌子上敲着,顿了一下后又继续开口,“而我,根本就想不起你来。”
说实话,她自己有点叶晚希阴魂不散的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得到自己电话号码的,想到这一点,让她越发的不痛快了。
叶晚希在笑,很明显的笑,能让在电话这边的杨锦凝清楚的感受到。
“我关心你啊。”叶晚希说得煞有其事,“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谢谢关心,如你所愿,我过得很好。”
“哦?”叶晚希的语气向上抬了抬,“你丈夫也对你很好?”
“抱歉了,我丈夫从来都对我很好。”杨锦凝的脸色微微变了,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
“自欺欺人的感觉还好吧?”叶晚希似乎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知道自己丈夫另有所爱的感觉如何?我倒不介意分享一下。”
杨锦凝沉默了几秒,才对着手机开口,“那些信和日记都是你寄的?”已经能完全肯定了,那些关于苏西的一切,恐怕也只有叶晚希能给出了。
叶晚希只是笑,默认了。
杨锦凝咬了咬下唇,“你究竟想做什么?不会真将你母亲当成了榜样了吧?”小三还真能变成“光荣传统”给继承下去……
“我想做什么?”叶晚希还是在笑,只是这笑带着一点苦涩了,“永远感觉不如别人,这滋味怎么样?就想让你体会一下而已。顾丞东爱的只会是苏西,永远不会是你杨锦凝。”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告诉自己,顾丞东爱的只会是苏西,不会是杨锦凝,当然更不会是叶晚希自己。
“一个死了的人,你凭什么以为她能斗得过我?”
“那我们打个赌吧,我赌顾丞东最爱的永远是苏西。”
杨锦凝本能的感觉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你又想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
杨锦凝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掉。
她自己又沉默了,即使能够反驳叶晚希,心底的不确定却也提醒着她那些不安定的因素。顾丞东看那些信件的表情,在她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甚至,她联想到叶晚希的话,竟然会潜意识的加以认可。
一个人死了,会不会就变成了最好?
《甄嬛传》里面的纯元不就是在最美的年华死去,从而让那个花心的皇帝留下永远不可泯灭的爱情地位,有时候,死也是一种永恒。
杨锦凝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叶晚希寄那些东西来,不过就是为了让顾丞东对苏西缅怀,从而让她难受。如果她继续为这件事纠结,和顾丞东闹腾,那不就是正好如了别人的意,让叶晚希达到目的了。她不要当那样的女人,不能这样纠结下去。
所以当杨一森的短信来之后,她也觉得自己该出去走走,老是待在家,迟早会憋出病来。而且她和杨一森似乎很久都没有见面了,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希望分享给别人,现在的她却也只是接受。
这样算起来,改变最多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化好妆,才出去。
她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好心情,不能让那些讨厌的人将自己影响了,也不能如他们的意,她的快乐和伤悲,只能由自己做主。
地点是杨一森提供,一个有些偏僻,但环境相当不错的茶园。
她到的时候,杨一森已经到了,这点和过去一样。他总是那个提前到达他们约会场所的人,而她总是故意慢吞吞的赶去,故意迟到,但偏偏他又不指责自己,于是她内心便滋生出愧疚的东西出来。
那熟悉的心绪,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她觉得他变了,其实也没有完全变,至少这些习惯还保留着,依旧能让她感到温暖。
她坐到杨一森的对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这里的环境相当不错,确实可以作为一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都不怎么联系我。”她最怕和曾经熟悉的人用陌生的套路聊天,于是努力做出熟稔的样子,希望心情能够畅然,减少彼此之间的陌生感。
“一日复一日,谈不上忙,也谈不上有趣。”
杨一森站起身,为她倒茶,动作很是优雅,让她再一次想到高中时期,那些女生都喜欢背着他叫他“王子”,干净优雅的男子。
她并非优雅之人,自然也体会不了这茶的乐趣,又苦又涩,不知道好在哪里。好在她现在已经不会直言的去打击别人了。
她慢慢的喝了一个,微微发苦,但苦之后有着微微的甜。
她喜欢这种感觉,仿若在教育人苦尽甘来,总给人一种暗示,你现在的苦,不过都是为了以后的幸福。
“爸妈还好吧?”想到那一对老人,她脸上的笑也自然了许多。
杨一森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脸色,无论她装得多么好,总会有破绽,只是这一个笑,让他安心了不少。
“都还好,和过去一样。”杨一森微微叹了叹,“爸妈常说,人老了,想法也就简单了,就希望子女能让自己放心。”
“他们这是在委婉的提醒你,该考虑终生大事了。”
杨一森抬眼瞧她,慢慢的转过了头。
外面的电线杆上,站着一排小鸟,鸟儿一会儿飞到这个位置,一会飞到那个位置,却又并不离开。
杨一森看了一会儿,仿若才回神,“也许,是该考虑了。”
听他这样说,她竟然免不得有些涩然。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一起打饭,回教室的途中,同学突然拉着她指着另一对男女,问她觉得那个男的长得如何。当她回答之后,同学才笑,那个男生原来追过这位女同学,只是女同学当时并未答应交往。现在那个男生和另一个女生交往了,同学却感觉到几分酸楚。但同学又表明,她根本对那个男生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这样无意撞见,免不了感叹惆怅罢了。
现在杨锦凝大概就是那种心情吧。
曾经对自己好的男人,总会有一天,用对着自己好的心去对另一个女人。
她低下头,“那爸妈一定会很高兴。”她又喝了一口茶,似乎觉得这味道还不错。
“那你高兴吗?”
“什么?”
“我问,”终究还是换了问题,“你现在高兴吗?”
“还好吧,一般,怎么?”
杨一森盯着她半响,“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连敞开心扉都做不到了。”
听他这样开口,她有点难受,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老说我,你约我出来,应该多说说你自己。”
杨一森一愣,“我约你出来?”他蹙着眉头,“不是你给我发信息,说你心情不好,让我陪你吗?”
杨锦凝也感觉到不对劲,盯着杨一森半响,“怎么会这样?”一定有人同时将他们约出来,而且一定有着什么计划,她隐隐的感觉不安。
杨一森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可四周观察了一下,也没有见到可疑人。也没有鬼鬼祟祟要对他们拍照的人,这里的环境毕竟空旷,不好遮掩。
这个事实,让他们的情绪受到影响。
“我们还是回去吧!”她蹙着眉头,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尤其是这种不安越发的强烈。
杨一森也同意,点了点头,便买了单。
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杨锦凝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个片段。杨锦凝坐在杨一森的车上,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出现了一辆车直直的向这边撞过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然后是杨一森迅速的转着方向,可他又突然发现了什么,选择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然后是车发生了巨大的声响,她只感到自己的头很疼,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而杨一森,扑在她的身上。
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她呕吐。
死亡如此接近,可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迅速转变方向,只是为了让她的受伤程度减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