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凝一直待在医院,直到杨一森彻底清醒过来,做完一系列的检查也都认定无任何的不妥,这让她终于能放下心来。只是杨一森的腿伤得很严重,现在还没有知觉,只能在康复之后做复健。
但有希望比没有希望强,这一点杨锦凝和杨立海他们都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当杨一森醒来,他们并未隐瞒杨一森他的病情,他也认真的听着,神情很专注。看到杨立海和左秦方的神色都十分疲倦,杨一森便劝他们回去休息,自然得到的是拒绝,但杨一森自己也很坚持,要他如何看着年迈的父母这么憔悴。杨锦凝也让他们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才准许来医院。
杨锦凝这才坐在一边的躺椅上,那是专为陪护的人提供。她盯着杨一森的脸,心中的愧疚又升了起来,尤其是他醒之后打量自己后,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没事就好。
如果之前是感动,这一刻便是悲恸了。
她似乎现在能懂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个生子后另嫁他人的女人说的“再也回不去了”的心情了,你再好,再对我如何好,时光毕竟穿插了这么久,我们都不再是当初少男少女的摸样,再也回不去了,哪怕仍旧会为了彼此做出冲动的事,可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们再也不是彼此认定的唯一了,或者说,她不再坚定了,如果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走到死亡,是她亲手做了决定,也是她先移情别恋。
是她自己不够坚定,将这场看似美好的爱恋,亲手划下了休止符。
杨一森也看着她,他的眼光并无复杂,也对,他从来都如此简单,不会藏着计谋,也不会想着去谋害别人,只会用着他的方式对一个人好。
“不要感到愧疚。”他这样做,不是给她增加负担,只是在那一瞬间,选择这样做了而已,那一秒,想不了太多,只是本能反应。
他照顾她这么多年,不介意多照顾一次。
他永远都这么沉着,即使知道自己的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心没肺。”她努力的笑笑,却略带苦涩。最无奈的事,恐怕就是这样了吧,有一个人可以对自己如此,偏偏自己无法给与相同的回应。
杨一森扯了扯嘴角,“那继续保持下去。”
没心没肺的人,以自己为中心,不必去计较别人的得失,这样的人更容易快乐下去。
“肯定会的,要不,你也向我多学习学习。”
“这恐怕得和基因有关了。”他似乎思考了几秒,“要不要和妈商讨一下,将我打回‘原厂’从新出厂过?”
他能将这种玩笑的内容也说得煞有其事,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是这与基因的确有关系,恐怕也和环境有重大关系,谁一出生都会变坏变好呢?活在单纯的环境里,不单纯也难,活在复杂的环境,看到了百态人生,自然开始思考哪一种方式能让自己过得更好,慢慢趋利避害,于是越发的自私。
“你这个合格品就别说这种让我无地自容的话了。”她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会让她觉得自己越发的自私,哪怕那些东西站在她的角度都算情有可原,但一旦想起,她还是觉得十分恶心,虽然早已经成为了曾经。
杨一森一如既往,相当的尊重她,只是下一个话题,更让她感到不爽。
“你一直都待在医院?”
杨锦凝还来不及做出回应,杨一森又继续,“还是回去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好。”
“他不会在乎的。”
杨一森似乎笑了一下,“当你看到顾丞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哪怕他们没有暧昧的拥抱亲吻,你会有什么样的心理?”
她似乎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
杨一森却很明白,“你那个时候的心情,就是他看到你和别的男人的心情。”
哪怕都觉得自己无辜,什么都没有做,但在别人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人都是相互的,只是人都喜欢对别人马列主义,对自己自由主义。
她张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但她还是不肯走,尤其是在杨立海和左秦方回去休息时。杨一森也不勉强她,和她说着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他不喜欢反驳,于是让她能更好的抒发自己的观点来。
杨立海和左秦方终于赶到了医院。
杨立海站在外面没有进病房,左秦方则端来做好的汤,让杨一森喝。她见这样,便默默的走出去,她能理解这一刻他们做父母的想法,对子女总是关爱。她想,如果是自己躺在病床上,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对自己。
她向杨立海走过去。
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杨立海吸烟。
她以前听说过他们的故事,杨立海之前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真的很普通,长相十分平庸,而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但他靠着自己奋斗,并且娶了比自己高得多的左秦方。婚后,两人都幸福美满。在杨立海生病的一次,左秦方让他戒烟,他也就真的戒了。
直到现在,杨锦凝还是觉得他们很幸福。不管贫穷还是富裕,都能如此幸福。在贫穷时,能留住身边的女人的男人需要本事。在富裕时,能留住身边男人的女人也需要本事。
“爸。”她站在杨立海身边。
她很少看到他这么皱着眉头,想必心中有着很多烦恼。
杨立海将烟头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面,才坐到一边的座位上,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我们似乎好久都没有谈心了。”杨立海似乎感叹了几分,“最近和丞东怎么样?”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加了几个字,“说实话。”
杨锦凝低着头,她不愿意撒谎,可说实话,又会让他们不愉快。
“闹了点小矛盾。”还是选择了实话。
杨立海点了点头,并未如她所想那般又去问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引起。
杨锦凝心下似乎也有些明白,他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了,于是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锦凝,你现在真的幸福吗?”杨立海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都不会问出这个问题,当年她同杨一森的事,他们并非完全不知情,心中却有着排斥,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她有着牵扯。这并非他们对她有着偏见,而是她的性格,其实和杨一森似乎不怎么合适,他们的儿子,他们更知道合适哪一种女孩。
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们二老开始怀疑了,自己过去是不是错了。他们用着他们自己的眼光去判断这一对年轻人是否合适,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
他们回到家的这一晚,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他们当年的反对,是不是毁掉了两个孩子的幸福。如今看到杨一森这样,让他们更是后悔,如果他们当初不反对,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就真的在一起了,而不是像现在。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旁观者最多能判断这双鞋是不是那么好看,是不是和这双脚的主人的衣服相配。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活得舒坦,而不是为了让别人评价好坏。
杨锦凝琢磨着杨立海这番话的深意,似乎能够明白了。
“爸,幸福不幸福,这个不好说,因为每个人的定义并不相同,所追求的东西也不相同。只是我肯定,这一切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后果,我都愿意自己承担,这一切从来都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所决定。”她盯着杨立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旁人扮演的不过是偶然因素,这一切都由当事人自己决定,至于路的尽头是什么,我想只要不是太坏,应该都能接受。”
杨立海原本还想要问的事被她的这番话彻底堵住。
她从来都不曾怪过他们,相反,她很感激他们,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并且真心对她好,让她感到温馨,甚至感动。
而关于她的人生,只能说她的一切都是自己所选择,怪不得他人。何况,就算别人影响了,她也愿意只甘于现状,遗憾常常都没有用。
如果一对恋人,没有走到一起,与其去怪谁阻拦了自己,不如怪自己为何不够坚定为何不够相爱。再对过往有着贪恋,全是害人害己罢了。
杨立海点点头,清楚了她的想法之后,他也感到轻松了不少,“夫妻间有点小矛盾都免不了,但不要过于斤斤计较,否则自己不开心,对方也会觉得累。”
杨锦凝点头,“我知道。”只是小性子来时,理智那东西见鬼去了。
又说了一会儿之后,他们才一同去病房。
杨一森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至少不会像别的病人那样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后胡思乱想。杨锦凝有些看不透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太介意,还是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只是他们都劝杨锦凝回家去,虽然是打着休息的旗帜,她却知道他们只是想让她别和顾丞东闹别扭。这劝和不劝分的思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杨锦凝走出医院,拿出自己的手机,没有一个来电。唯一的短信还是10086发来的,可以积分换话费。一直都说移动的话费比较贵,可移动的活动多,冲50返500,冲100返1000,这样看上去,其实也多划算,还能常常换到话费。或许是心情不太好,她将所有的积分全换成了话费,干完这事儿后,觉得自己心情还真好了那么点。
拿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顾丞东打一个电话,所有人都希望她那么做,好像她不这么满足别人,就对不起别人似的。
可她干嘛要给他打电话?
他又没有真出差,自己的老婆几天都没有待在家里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何况是在她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之后,连一个安慰都没有。
拿老公来干嘛?不就是为了一个温暖的胸膛?这种想法,彻底杜绝了她打电话的心思。
当回到夜华,黄妈就向她抱怨,天天来做饭,结果两个人都不回来。让她有些愧疚,以前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给黄妈打电话通知,这次却忘记了。
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顾丞东竟然也多天没有回来。
这种情况让她有些担心,还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结果却无人接听。她的担心变成了多余,于是想着干脆不管他算了,反正他也是这样不管她。
当她吃晚饭,想好好休息一下时,顾丞东又偏偏回来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夸奖一下他们有默契,她今天回来,于是他也就回来了。
顾丞东竟然比她的状态还差,可这一点也没有激起她的“母性”情怀,只是盯着他,冷眼看着他进浴室。
等到他出来,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变,“我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顾丞东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手机没有放在身边。”
她不知道他这话是真还是假,只是她却更加的不爽了。
如果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给他电话,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不接?她知道自己这种念头太过片面也武断,但就是忍不住这样去想。
顾丞东还是站在原地,“我有话想给你说。”他的表情颇为郑重。
“好事还是坏事?”
“不算好事。”
“那还是别说了,免得我听了睡不着,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说完她便躺下,用被子将自己盖住,丝毫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