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听话,跟妈妈回去。”
舒然固执地摇头:“我不要回去,我回去的话,你就会把我送出国,把我送的远远的,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你……”刘樱咬住嘴唇,再也讲不出一句话。
她终于明了,自己做的最错的事是什么,她当初就不应该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可是谁又知道,每当深夜醒来,她的脑子里全是两个孩子的身影,她多想抱抱他们,亲亲他们。
可是一想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自己这备受质疑的身份,她就不得不咬紧牙关,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他们看,继而让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人闭嘴。
好不容易将舒然带回去,一路上母女两个都没有讲话。
沉默,仿佛是这个家的主调。
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舒辰终于扛不住了,忍不住问:“妈,你们这是怎么啦,你又跟姐吵架了?难道你不知道她最近都挺难过,她……”
“闭嘴,好好吃你的饭!”舒然瞪了他一眼,她这个弟弟总是不让她省心。
“好,我闭嘴闭嘴。”舒辰赶紧闭口,他这个个姐姐啊,每次一发火就跟会喷火的恐龙似的,看谁不顺眼,她都要用火烤一下对方。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他迅速吃好饭准备上楼,却不想这个时候母亲叫住了他:“舒辰你过来,妈妈有话要跟你们讲。”
舒然却不想听,她将碗跟筷子一推:“我吃饱了,我要上楼睡觉。”
刘樱无奈的声音带了一点乞求:“小然,听妈妈讲两句话都不行吗?你真的就这么恨妈妈?”
舒然安静地看着她,却不肯说一句话,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眼神都有些空洞。此刻的她,觉得自己的母亲这样的行为有点好笑,但她也只是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
刘樱心痛到极点,她慢慢解释:“我不让你去李家,是有我的理由的,因为我不想你像一个乞丐一样,还被他们嘲笑。你这么大了,应该明白一些道理,有些东西它不是你的,你就算是费尽力气搭上自己的全部尊严,你还是得不到。既然如此,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心痛的母亲说完这句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舒然转脸看向窗外。
此刻的天空已经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歌声,还有孩子们天真可爱的笑声,这些声音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根刺,在狠狠地扎她的心,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痕。
她到底还是在乎的,转过脸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满是伤痛哪:“我小的时候给你打过一次电话,你还记得吗?在我八岁的时候。”
刘樱怔住,这事隔多年,她哪里还记得,不过看女儿的神情,想必那通电话对她来说很重要。
舒辰的记忆力倒是很好,所以他负责补充:“我记得那天舒然她发高烧,特别特别想你,然后就给你打电话,可是你怎么都不接。家里的保姆已经急坏了,说把她送去医院,可是舒然说一定要坚持到你接电话为止。后来你接了……”
的确,她接了。
声音很冰冷,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一字一句地道:“有什么事吗?”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成了最伤人的利器。
只有八岁的舒然听到电话里那冷冰冰的声音,哭得泣不成声,她将电话挂断以后,紧接着就晕过去了,吓得保姆差点丢了魂。
亲情这种东西对她跟舒辰来说是奢侈的,他们一直渴望得到。却被父母亲一直推开。一年之中他们很难见面,即便是见了面,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说不到几句就没了话。
很多人都说小孩子不懂事。
这话不对,其实不懂事的,往往都是大人,他们自以为是地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说再多的谎话都可以,殊不知在孩子的眼里,他们这样的行为很愚蠢,简直愚不可及。
刘樱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她搜肠刮肚,想找出一句安慰他们的话,可是没有。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罪人,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可是她明白,即便再怎么忏悔,也挽救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痛苦地捂着脸。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地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虽然是迟来的道歉,但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舒然笑着看她:“我亲爱的妈妈,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说完,她提起裙摆,迈着优雅的步子上了楼,并且每一步都走得很快。
刘樱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快接近凌晨的时候,丈夫回来。
“你这是怎么搞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被人打劫了,怎么不说话,连我也不打算理了,嗯?”
“……”
刘樱抬头看他,眼里又开始不断泛滥,疲惫的丈夫看着这一幕,终于清醒过来。
他走过去捧起她的脸,低声问:“怎么还哭起来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两个孩子呢?”
“没有发生什么事,是我自己不好,全是我的错。”她扑进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以为趁这几年可以好好弥补他们,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恨我,你说该怎么办?”
聪明的男人终于明白过来,不过他也拿不定主意,讲实话,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总是做那些虚伪的事时,他的内心是是极度失望的。
尽管他内心知道是他们对不起咱两个孩子,也知道舒然现如今有这样的举动,很大程度上跟他们有关系。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前几天还狠狠训了他一顿。
那时地小姑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讲一句。
刘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从此以后,我们在孩子眼里就是罪人了吗?”
丈夫紧紧搂着她:“你在瞎说什么,他们只是孩子而已,你是他们的母亲,不应该说这种话。”
刘樱推开他:“你不懂,我们不能够再以我们想法来对待他们,他们已经不小了。更何况,在他们眼里,我们这样的想法就是自以为是。”
两个人都沉默了,楼梯口的舒辰听到这段对话也在沉默着。
父母什么时候开始反省了,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可是,已经太迟,太迟了。在他们最需要他们关爱的时候,他们不在身边,在他们生病痛苦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忙。就像两条直线,没有交集,也没有终点。
舒然躲在房间里哭得满脸通红,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将抽屉拉开,把那些日记本全部倒腾出来,然后从浴室里找出一个盆子,用打火机将这些日记本点燃。
楼下很快闻到烟味,刘樱顿时慌乱不已,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小然,你在里面做什么,快点出来,是不是着火了?舒辰快去找钥匙备用钥匙。”
舒父这时正以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撞门,口中一直喊:“小然听话,把门打开,爸爸知道你在生我们的气,我们跟你道歉不行吗?”
舒然将桌子上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她大喊大叫:“迟了,太迟了,我不相信你们,你们只想要一个乖巧的孩子,从来没想过我们心里在想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终于成为你眼里最好的孩子,可是你们呢,并没有因此而多关心我们一份。或许在你们看来这就是应该的。”
刘樱的心脏几乎快要麻痹,她静静地盯着那扇快要被撞开的门,几乎快要窒息。
是的,很多事情一旦过了那个期限,就没有办法再去弥补。或许弥补这两个字就是玩笑。
她浑身发抖,却又不知所措,整个人处于一种快要崩溃的状态。
门终于被撞开,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撕毁的信纸。
那是一些从来没有寄出去的信,上面娟秀的字迹,再一次刺痛了刘樱的心。
她拾起几张还算完整的信纸,就看了那么一眼,心就开始抽痛。
5月3日,天气晴。
今天我从老师那里得到一张奖状,老师跟我说恭喜,可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我不知道要把这张奖状给谁看,给弟弟吗?不,他不喜欢看,而且看到以后只会不屑一顾。
我将这些奖状装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等妈妈回来,我再拿给她看。
6月14日,天气小雨。
今天的雨虽然不大,但是我没带伞,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被父母接走,而我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我想我是应该坚强的,可是我这种坚强只持续了一会儿,我有点气馁,唉,我可能是太脆弱了。
保姆来接我了,她看上去有点不耐烦,用冷冰冰的语气跟我说大小姐: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伞哦。
刘樱的手指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不断抽搐着。
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断裂了,连呼吸都不是自己的,手指颤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