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霖袅袅,幽谷岚烟,回音尚未消绝,一声唳鸣惊碎苍穹,便见一团黑影振翅穿云冲了过来。
那黑影远远未至,这边林中栖鸟扑翅而起,瞬间惊飞大片。
牛顶天一身黑衣,持剑矗立山崖之巅,飘扬的乌发之下,看见黑影后,绽出欣然笑容。
相距百丈远时,神雕瞧清崖上人影,它那如钩尖喙微微张起,山谷之中又响一声唳鸣。
牛顶天听出了唳声中的激动,当即轻轻拂袖,脚尖踮起,整个身影便作魅影急闪而出,稳稳落在了冲过来的雕背上。
“老黑!咱们去山洞!我先拜谒师傅!”牛顶天盘坐背上,亲昵地抚了抚翎羽,在呼呼山风中运力喊道。
此时此刻,当是他第二次乘鸟上天,心里不禁颇感激荡。
先前每每提及驮人,这伙计总会与他急眼,如今看来,分别一段时间还是有些好处的。
听了牛顶天的话,神雕嘴里“咕咕”几声,似乎对这称呼很是不满。
但仍是做了一个急转盘旋,在兴奋的唳鸣声中,迅速冲向幽谷深处。
蛇谷,山洞
比之一年前,洞中场景毫无变化,石桌,石凳,石床,依旧纤尘不染;石刻旁的石坟,也一如当年那般孤寂、荒凉。
牛顶天跪在坟前,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礼毕,起身,持剑立于坟前,他心底不由自主触景生情,泛起一股凄凉之感。
尘归尘,土归土。
强如剑魔,也终是难逃一死,自己将来又能熬过几载?还是哪天亡于敌手?若是死了,这方世界还会回归原来轨迹吗?
真到那时,嫂嫂陈瑾儿怎么办?韩小莹和黄姑娘她们又会记着自己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生一世?牛顶天静静的立在坟前,闭目思索着一股脑涌出的问题。
或许因为境界提升,亦或许因为昨夜走过生死边缘,此刻再次面对这座孤坟,他似乎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独孤求败的寂寥之意。
神雕站在一旁亦未吱声。
原本因为牛顶天空手而至,没酒没肉的就跑了过来,它还打算好好抱怨一番,然而此刻,却也思念起了老主人。
就这样,本该久别相逢、相见甚欢的一人一雕,全都身影寥寥,站在坟前沉默不语。
“雕兄,随我走吧。”
良久后,牛顶天轻声打破洞中寂静,顿了一顿,又道:
“跟在我身边,哪天我若死在外面,还得劳你把我带到这里埋了,你若死在外面,我也把你带回这里埋了。”
说着,牛顶天转过身来,见神雕眼中犹豫不决,他轻轻一笑,说道:
“或许到了那时,我还有人收尸。但你我相识一场,我却不想见你死后落个被谷中野兽啃食的下场。”
说话之间,牛顶天目光轻轻抬起,眼中认真无比,这话,他也确实流露了真情。
原本照他心中想法,还得想个法子把这伙计哄骗出去才行,但是刚才拜过坟冢,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神雕听完,眼中明显意动,瞥了一眼身旁坟冢,嘴中沮丧的“咕咕”两声,有些纠结的蹲在了地上。
事关后半生的选择,雕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牛顶天见此,微微一笑,说道:“好好想想,我去洞外等你。”
“不过今天是我开宗立派的日子,不管雕兄决定如何,都得随我前去襄阳醉上一场。”
说完后,牛顶天转过身,默默走出了洞穴。
……
半个时辰后
云销雨霁,彩练悬空,水珠儿自叶尖枝头缓缓掉落,滴在地上的水洼之中,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比起前天夜间密集山中一处的雷霆暴雨,这场遍布江南的绵绵秋霖似乎冲散了今年的最后暑气。
襄阳城外连空气中也带有一股凉意。
此刻,水洼交错的官道之上,马蹄声乱,咕噜噜一阵阵车轮声响,天穹东方,可见霓虹绚烂,明丽一如云锦。
就在这时,极高之处一声唳鸣传来,官道上的行人或是勒马,或是驻足,纷纷举头仰望,欲寻声音来处。
“哇~娘,快看,”
“那只鸟好大!”
“鸟上坐的还有人?”
“真有人哎,他在天上看着咱们!往九宫山上去了!”
下方的叫嚷与惊叹,牛顶天恍若未闻,刚刚收回俯视目光,一人一雕便已飞至九宫山上空。
如此巨物突然到来,自然引起了山间守卫万分警惕,派人上报后,纷纷弩箭搭弦,以防巨雕俯冲伤人。
“不必惊慌!”牛顶天见状,朝着下方沉声一喝。
这一声喝,恍若闷雷,不少正在院中切磋武艺的江湖人发现动静,急声招呼,屋里的人纷纷涌到院中,举头议论起来。
“是教主!!”
“放下弩箭!”
匆匆赶来的牛奎抬头仔细一瞧,连忙喝令收箭。
神雕掠过山头,巨翅扑扇几下,卷起一阵大风,一人一雕稳稳落在地面上。
此刻,一灯,黄老邪,焚天,黄姑娘等人,俱已出现,宽阔的演武场上汇满了人。
“好玩,好玩,老顽童也要骑!老顽童也要骑!”
未等旁人开口询问,只听嘈杂的人群里有人大声欢呼,就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儿,东挤一下,西挤一下,迅捷异常,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此刻他那右手腕上裹着纱布,瞧情况,像是受了些伤。
见到神雕模样后,周伯通两眼放光,叫嚷道:“好兄弟快让我骑一下!老顽童教你空明拳!你把这只大鸟让给我!”
说着,不等牛顶天应允,他就迫不及待地扑身上前,想要去抱神雕。
牛顶天也不阻止,给了神雕一个放开揍的眼色,迅速闪至黄姑娘身侧。
黄姑娘欢喜地挽上胳膊,也不看那场中打斗,她眉眼弯弯,嘻嘻笑道:“牛哥哥哪里找来的雕儿?蓉儿也想坐一坐。”牛顶天亲昵道:“这事以后再说,总会让蓉儿坐上的。”
“雕兄极通人性,谁要骑它,它就跟谁急眼,真要啄人我可拦不住。”
黄姑娘闻言,俏脸一垮,直接噘起了小嘴。
牛顶天微微一笑,目不斜视,不着痕迹地顶了顶胳膊上的温软之处。
“你要死呀~”黄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哪还顾得上噘嘴,慌忙低眉垂眼,低声啐骂一声。
可虽然脸蛋儿酡红生晕,红扑扑的,但她双臂依旧亲密地紧挽着不放。
牛顶天见好就收,凑到丽人耳边,好奇道:“老顽童何时来的?腿好了手又伤了,难道是你爹爹打的?”
说话之间,他目光瞄向不远处,就见黄老邪与一灯两人正全神贯注盯着场中打斗,毫未发觉这边两人打情骂俏。
黄姑娘美目一翻,挺起了胸脯,哼哼道:“活该!大早上一上山,见到老龟就要骑,被那笑脸龟给咬的。要不是本姑娘出马,现在还没松口呢。”
“砰!”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轰响,接着便是围观人群哗然一片。
牛顶天与黄姑娘停止交谈,齐齐抬眼瞧去。
却是一人一雕几番游斗后,神雕横翅扫出,直接迎上了老顽童的空明拳。
此刻神雕双翅微展,目光凶厉,仿佛随时准备腾空而起,气势之强,令周围山风都为之凝滞。
老顽童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叫道:“好一只大鸟,来来来,再陪老顽童耍耍!”
言罢,他身形一晃,又至神雕面前。
神雕嘴中“咕”的一声叫,双爪猛然挥出,带起一阵狂风,直逼周伯通面门。
周伯通身形灵动,竟如泥鳅般滑开,右手化拳为爪,时而点向神雕要害,时而又似戏耍。
神雕虽然力大无穷,却也难以寻其路数,一时间,一人一雕,一攻一守,一退一进,打得难解难分。
“你这是哪里寻来的?先有神龟,又有神雕,怎么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焚天不知何时已经晃至牛顶天身侧。
此刻,她内着紫黑劲袍,外披云纹状的紫黑长衫。
这副女相男装,英姿飒爽,配上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端是别样诱人。
说话时,她目光瞥见某人手臂所抵之处,给了某人一个鄙夷的眼神。
黄姑娘一瞧不乐意了,这老姑娘竟捡人家亲昵的时候往前凑。
索性直接挺了挺胸脯,又紧了紧手臂,挤到没法再挤时,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有本事你也来呀!
“你……”焚天见状一阵气急,就你希罕得跟个宝似的!
正欲开口讽刺两句时,牛顶天已经传音入密安慰道:“蓉儿还小,不懂事,姐姐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几日辛苦你了,晚上我去院里寻你,正有要事想与姐姐相商。”
说罢,不等焚天反应,又向黄姑娘传音:“蓉儿松开一些,正赶发育的时候,可不许把它挤坏了。”
说着,牛顶天动动手臂,却被紧紧抵住,没了一丁点的回弹感觉。
发育?挤坏?黄姑娘回过味,脸蛋儿刷的通红,恶狠狠地瞪去一眼,又嫌弃似的甩开了胳膊。
牛顶天落得轻松,当着姑娘面前与另外一个亲昵,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索性接过焚天的话头,交待道:“雕兄是我一位前辈生前好友,我传蓉儿的独孤九剑,便是从那位前辈遗刻中悟出。”
“如今雕兄只能与我为伴,往后你们须得把它当作自己人才行。”
黄姑娘一听这是自己人,再次抬眸看向场中,见神雕处于下风,心里顿时有些不愿意了。
她那亮莹莹的眼眸滴溜一转,娇声道:“既然是自己人,那牛哥哥还要看着老顽童欺负它?不行,我得去给雕儿搭把手!”
说罢就往场中冲去。
然而她只觉身子一轻,便被牛顶天拦腰抱回,速度之快,竟似从未踏出一般。
“蓉儿急什么?”牛顶天轻轻一笑,道,“以后神雕少不得与人交手过招,正好让老顽童陪它练练手,免得将来遇见高手太过生疏。”
“可它都快败了呀!”黄姑娘气鼓鼓的嘟起了嘴,还想上去刷波好感。
牛顶天斜睨一眼,对这丫头的心思心知肚明,于是笑道:“神雕天授神力,天生三件武器,曰铁翅,曰坚嘴,曰利爪。”
“铁翅扫掠,可与刀剑硬刚,一爪一啄,哪怕普通巨石也难以承受。更何况,蓉儿别忘了雕兄还是一只鸟。”
“鸟?”黄姑娘有点懵。
焚天闻言,也一脸诧异看了过来。
“鸟可是会飞的。”牛顶天瞥了神雕一眼,淡淡说道。
演武场中神雕展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
双翅展开,左击右拂,顿时拨出一股猛烈无比的劲风,近处几人为疾风卷动,站不住脚,踉踉跄跄地向后跌开。
“哈哈,有趣有趣!”周伯通使出千斤坠,披头散发立于风头,在疾风吹拂下笑声不断。
显然,对这游戏乐此不疲。
然而他这笑声却让神雕感到似被戏耍一般。
一声唳鸣声中,愤怒的神雕呼的展开巨翅,扇出一股狂风,巨大的身形瞬间拔地而起。
有了去年轰击牛顶天的前车之鉴,它也不蛮干,一会盘旋俯冲,伺机袭扰,一会凌空展翅,又啄又爪。
不过一会儿,直把周伯通爪得衣衫破乱,边跑边嚷嚷:“好你个大鸟!你敢耍赖!不玩了不玩了!老顽童不玩了!”
可神雕却不愿放过他,边追便爪,下嘴毫不留情。
老顽童落荒躲进人群,人群一哄而散,眼见神雕再次扑来,他慌忙扑向了牛顶天。
……
PS:恢复更新,感谢书友的推荐票。前面章节一边更一边改,这个月结束射雕卷差不多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