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
一座小型庄园别墅内,周正东将佣人支走,和赵婉茹坐在书房里,小声谈论工作。
他手里夹着一支烟,将视线从不远处灯光照耀下的哈德逊河上收回来,轻声说道,“这几天我找了三位电脑专家,确定开发汉卡并不复杂,这件事不需要去找专业的电脑公司合作,我们自己出资,招募一批研究员就能完成研发工作。”
赵婉茹这几天忙着处理公司里因请假而积压的事务,直到今天才稍微有空,对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便问道,“那三位电脑专家是否可靠?有没有签保密协议?如果说我们自己可以研发,倒不是不可以,但是目前在文字处理器方面一统天下的是王安电脑,我们研究出汉卡之后,不能不考虑他们的反应。”
王安电脑在后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在80年代之前,王安电脑在对数电脑、小型商用电脑、文字处理机以及其他办公室自动化设备上,几乎没有对手。
而王安本人也因此身价暴涨,83年时就有20亿美元的身价,稳居全球华人首富之位。
只可惜,在80年代个人电脑发展得如火如荼时,连IBM都放下身段投入到个人电脑领域,王安却对个人电脑不屑一顾,最终在短短三年之内,从80年代末年收入30亿美元,到92年申请破产,最后潦草收场。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王安电脑是微机市场上绝对绕不开的庞然大物。
周正东抽了口烟,才回答妻子的问题,“三位电脑专家是分别来自于斯坦福大学、卡内基梅隆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是这几所学校的资深计算机教授,我和他们沟通之前,都按规矩签了保密协议,高昂的违约金会让他们守口如瓶,何况他们在业内的名声也不错,不会为了一项他们不感兴趣的专利而坏了规矩。”
听到这话,赵婉茹便放心下来。
这三所大学是目前全美计算机专业排名前列的学校,又是资深教授,专业性自然毋庸置疑。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他们是怎么评价这项技术的研究难度?”
周正东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他们说,只要有明确的思路,一个学业合格的大四学生都可以用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完成。”
所谓的汉卡,不过就是一张扩展卡,而扩展卡技术已经比较成熟,难的是如何编辑搭载的程序,也就是陈凡交代的汉字输入法和汉字显示技术。
这方面在有成熟思路的情况下,确实难度很低,否则陈凡也不会随便交给周正东去处理,最起码要弄个详细的研发说明文档出来。
至于说把这项技术交给国内的大学去研究,陈凡也认真思考过,然后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否决掉。
首先这个技术确实是个可以下金蛋的母鸡,若是就这么凭白交出去,那以后就跟他没关系了。其次呢,研发难度不大,不像汽车行业那样,他拿着技术也没用,还不如给出去换点好处。
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国内没市场啊!
现在国内的计算机甚至可以说还没有起步,连信息输出还停留在卡纸上,对,就是一台机器咔嚓嚓嚓地吐出一长条纸,纸上打着孔,外行看了莫名其妙的那种。
最起码也要等到80年代中期左右,个人电脑已经有规模地进入国内,那才是汉卡立大功的时候。
搁现在还有好几年,这不耽误陈凡赚钱么。
顿了两秒,周正东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正是因为有了三位专家的建议,我才决定自己成立一家计算机公司,专门用于研发汉卡。等汉卡研发成功之后,这些员工还能继续做优化程序的工作,另外,也可以将目前的一些文字处理系统进行汉化,更方便利用电脑办公。”
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口烟雾,眉头微微皱起,又望向波光粼粼的河水,轻声说道,“我考虑过行业反应,王安电脑固然是庞然大物,但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他将烟头丢进烟灰缸,正色说道,“王安也是华人,祖籍江苏昆山、生于上海,1940年毕业于交通大学,45年赴美留学,说来也是从小在内地长大,有一份香火情在,总归不会像美国本土大资本那样巧取豪夺,最起码也会给个谈判的机会。
另一方面,汉卡主要用于微型电脑的外接使用,跟王安电脑不是直接竞争关系,只有当我们发布后续的汉化办公系统时,才会进入直接竞争赛道。
这里面有个时间差,若是汉卡市场销售情况还不错,我们完全可以与其他个人电脑公司达成合作关系,这样就有与王安电脑抗衡的底气。”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下,“再说了,现在只是我们关起门来杞人忧天,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呢,直接忽视掉,那我们岂不是白担心一场。”
赵婉茹笑着呼出一口长气,轻声说道,“如果这是我们自己的生意,那什么都好说。周家这些年来能够在纽约这块地方立足,还能左右逢源、越来越壮大,除了自己掌握着一帮敢用命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肯‘分享’利润。
每年超过百分之四十的利润,都拿出去给了其他‘股东’,如此才能维持周家的生意不受影响,一个新的业务也未尝不可以。
不过这个却不是我们自己的,而是属于小凡的,这个就不好给别人分。”
周正东轻轻点头,“这也是我打算自己开一家公司,而不是与其他电脑公司合作的原因。市场合作没关系,专利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此才不辜负小凡的托付。”
赵婉茹抿抿嘴,转而说道,“那公司老板还是让小丽来挂名,让她替小凡持有全部股份?”
周正东忍不住咧嘴直笑,“我倒是没想到,小丽会这么喜欢这个表弟。”
赵婉茹也笑着说道,“可惜,小凡已经有了对象,否则和小丽结合,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什么表亲不能结婚这种事,根本不在他们老一辈华人的考虑中,好多海外华人当时还延续着亲上加亲的想法。
比如在香港,就有不少老人是表亲结婚,而那时候香港实行的还是大清律,娶几个都没关系,还有人同时娶几个表姐妹的。
至于说美国,那就更不是问题。
美国没有联邦层面的婚姻法,婚姻法是由各个州自己拟定,在50年代之前,几乎所有的州都没有禁止表亲结婚的法律。是60年代以后,才打出提高人口素质的口号,号召制定相关法律。
可初期明文禁止表亲结婚的州却不多,哪怕到了新世纪,依然有20个左右的州不禁止,这个数字还经常发生变化,时而多几个、时而少几个。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赵婉茹才有如此一说。
可惜现在陈凡已经有了对象,看上去好像还是两姐妹,那他们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掺和进去。
周家的唯一继承人,还不至于那么没谱。
想到这里,周正东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带回来的那几瓶酒,当即干咳一声,“你明天不用早起吧?”
赵婉茹正想着汉卡公司的事,闻言不禁抬起头,“啊?”
周正东脸色一正,“我想跟你彻夜讨论一下,增加周家继承人的事。”
赵婉茹眼珠微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彻夜?”
周正东当即眼睛一瞪,“不信?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往家里的酒窖走去。
……
陈凡从徐教授办公室走出来,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即便以他的精力,跟着徐教授上一堂课,都忍不住头疼。
说到底还是知识储备不足,有些问题接不住,还是得看书啊。
不过这时候他却要去给别人讲课。
江南大学大礼堂距离这里不远,走路5分钟就到,他也没开车,直接走过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座斜着的建筑前。
大礼堂依山势而建,正好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在礼堂内部形成一个坡面,成了天然的阶梯教室。
沿着斜坡有四道门,上中下三道都是通往礼堂内部,最后一道小门,则是礼堂讲台后面的休息室。
陈凡沿着山坡走到小门前,悄咪咪地望了一眼旁边敞开的大门,里面近千个座位,满满当当全是人。
而这么多人的教室里,却只有老师的声音在回荡,当老师暂停时,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可见这些学生有多认真。
这些人,却不是江南大学的学子,而是不远千里过来上面授课的、“文学创作函授班”的学生们。
陈凡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握住小门的把手,拧开后推门进去。
前面的大教室里,王子博抹了把汗,抬手看看时间,走到讲台旁,将粉笔丢进粉笔盒里,手扶着讲台,昂起头看着众多学子,和颜悦色地说道,“同学们,刚刚我给大家讲了文学创作的几个基本要素,这些问题在发给大家的学习手册上也有,这两天我和其他老师,也就这些学习要点做了讲解,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阶梯座位上,有的人翻看记录的笔记,有的人与左右两边的同学讨论,还有人皱眉思索。
这时一个人高高地举起手。
王子博立刻指向他,“这位同学请起立,请问有什么问题。”
那人站起来,先打了个招呼,“王老师您好。”
顿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文学创作的技巧您讲得很好,我都明白了。我想问一个其他方面的问题。”
王子博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那人抿抿嘴,尴尬地笑了两声,才说道,“是这样,就是我每次想创作的时候,只能想到一个很小的片段,然后再往下就不知道怎么写了,所以我想向您请教一下,遇到这个问题该怎么办。”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不少同学交头接耳,同时还在连连点头。
显然他们也有同样的问题。
王子博干咳一声,伸手往下压了压,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他扫视了一眼全场,才正色说道,“这位同学问的问题,其实在学习手册上就有,大家可以拿出课本,翻到第7页。”
课堂上立刻响起一片翻书的声音。
等声音稍微停歇,王子博才继续说道,“这一课的内容,是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一位青年作家,陈凡同志所编辑的,他在里面重点阐述了新人作者面临创作时会遇到的一些情况,其中就有这位同学的问题。
其实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积累不足。概括来说,就是缺乏灵感。
那么这个问题要怎么去解决呢?课本中也给出了答案。
首先就是要多观察、多记录,阅读广泛、观察生活中的细节,这是我们文学创作中最普遍的一种积累方式。要有积累,肚子里有货,这样在有需要的时候才能掏出来。
其次是要学会想象,比如说,这位同学后面的第三位同学,请起立。”
宁敬民正听得入神,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看向自己,顿时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脸色变得通红,“王老师您好。”
可惜脸太黑,看不出来。
王子博对着他笑道,“同学你好,我想请你做个样板,你站在那里,不要说话。”
然后对着其他人说道,“大家都来想象一下,猜一猜这位同学的来历。啊,对了,认识这位同学的就不要说了啊,那是走捷径,不是想象。
或者你们也可以抛开对他的了解,重新给他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也行。”
等他话音落下,教室里顿时闹哄哄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王子博才问道,“有人能站起来说一说吗?”
随后又看向最开始那位提问的同学,“或者,这位同学你来说一说?”
提问的同学不禁满脸纠结,不时转身看向宁敬民,“呃、嗯、呃……,他应该是农民,呃……”
王子博见他满脸为难,忍不住咬了咬牙。
基础太差了,不好教啊。
但是没办法,收了人家的学费,就得负责到底。
就在这时,他瞟了一眼通往后面休息室的小门,顿时眼睛一亮,猛地提高音量,说道,“同学们,我们江南作协非常优秀的青年作家陈凡同志,也来到了我们现场,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陈凡。”
陈凡靠在门框上,转头看看许启珍,满脸愕然地说道,“老王是不是在甩锅?”
边慧芳躲在角落里,扎着脑袋晃肩膀,然后干脆转身面壁,不敢吱声。
谭庸咂咂嘴,指了指外面,“这个小王忒不地道,待会儿我说他。”
许启珍推着陈凡出去,“我也说他,你先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