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组装电脑的时候,小彭从头到尾在一旁看着,不敢吱声,生怕打扰到他。
等组装完毕,再接上一个奇奇怪怪的插头,插在电源插班上,按下一个按键,机器响起一阵轰鸣声,她才瞪大眼睛说道,“这不是电视机吗,你怎么说是打字机呢?”
那屏幕闪呀闪,比好多电视机还大。
陈凡迎着她不解的眼神,对着她笑了笑,“这个可不是电视机,也不能当电视机用,主要显示图像不一样,达不到观看效果。”
随即拉开椅子坐下,搓搓小手,输入一串指令符。
天可怜见,要不是他上大学的时候、在选修的计算机课程上学过计算机语言课程,还因为好奇摸过几次这种古董机,怕不是现在只能对着屏幕干瞪眼,然后等周亚丽给他寄几本电脑入门的书过来。
这年头的电脑可没有图形操作界面,一开机只有ROM里内置的BASIC编程语言解释器可用,就这还是最先进的产品。而内地暂时也没有这类教材资料,想学也没地方找书去。
就跟去年参加高考的好多学生一样一样的。
陈凡一边回忆,一边对照说明书慢慢操作,终于摸清楚这台电脑的功能。
感谢周大表姐寄来的扩展卡,他终于可以用电脑码字。
然后在小彭目不转睛的目光中,陈凡坐在椅子上,十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出无数幻影,屏幕中则嚓嚓嚓出现一行行英文字母。
那速度,几乎跟讲话一样快。
小彭眼睛越瞪越大,直到眼睛发干,才用力闭上眼睛揉了揉。
再次睁开眼,屏幕上已经刷起了字幕流。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想问就问。
小彭好奇地看看屏幕,再看看陈凡,“陈主任,你是在用英语写作吗?”
陈凡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没有分毫停顿,笑道,“是英语,主要是在测试电脑性能,看看反应速度有多快。”
“电脑?”
小彭注意力迅速转移,“电脑是什么?你不是说这个是打字机吗?”
陈凡也不仔细解释,主要没必要,便呵呵笑道,“电脑呢,其实就是电子计算机的意思,说是打字机没错,因为这个电脑主要就是用来打字的,另外还能处理一些表格文档,帮助办公。
不过区别是打字机需要纸,而且不方便修改。电脑是先将文字用电子信息的方式储存在电脑里面,通过显示器、哦,就是这个像电视机一样的东西,可以直接阅读。
如果有错误的话,也可以在上面直接修改、然后保存,再通过外接打印机……”
陈凡突然顿住,迅速起身走到箱子旁,在里面用力翻找。
直到把箱底刨穿,才对着偌大的洞口喃喃说道,“打印机呢?没打印机搞个屁啊?”
小彭看到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陈主任,怎么啦?”
陈凡两个肩膀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将纸箱子脱下来扔到一旁,木着脸说道,“我要打电话。”
小彭轻轻眨了眨眼,默默举起手,指了指桌上,“电话在你桌上。”
陈凡转身就往外走,“我要打海外电话。”
小彭迅速跟上,顺手还把门关上,“那要去通讯室。”
为了避免某些人使用电话时间过长,房间里的电话只能打内线,想打本地都只能去通讯室,更别说国际长途。
通讯室里,陈凡趴在桌子上,话筒放在耳边,安静地等着接通。
等着吧。
陈凡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电话终于接通。
话筒一只靠在脸上,听筒里传来周亚丽的声音,“Hello?”
陈凡立刻坐直,“hello,是我。”
周亚丽明显迟疑了一下,“老弟?”
陈凡干咳一声,“听不出声音?”
“哈哈。”
哎,你钱够不够啊?不够我给你寄点路费过去,我问过,用电汇一周就能到。”
陈凡眯着眼睛,额头冒出几根黑线,“不用不用,我不是要过去,那什么,你寄的电脑收到了。”
“啊?不过来啊?”
周亚丽兴致一下子就没了,身体往后一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还是勉强提着声音说道,“收到了就行,有没有什么问题?你会不会组装啊?”
陈凡一听她情绪变化这么快,也不禁有些好笑,“舅妈不是说了吗,等你完成学业,她就允许你过来,你好好努力学习不就行了。”
随即干咳一声,“电脑组装好了,也试了一下,可以正常使用。但是没有打印机啊,而且软盘也没有。”
周亚丽撅了撅嘴,“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打电话啊。”
她翻身坐起来,认真解释道,“打印机因为缺货,所以这次就没给你寄。以前的老式打印机太模糊,不太好用,针式打印机又只适合打印票据,都不太好。
如果没有更好的打印机也就算了,但是去年西门子公司推出了一款喷墨打印机,这台打印机比老式电子计算机打印机要好太多,字迹清晰工整,纸面也很整洁,一经推出市场就供不应求。
我想给你买这种效果更好的新式打印机,但是要等半个月左右。”
她说着耸了耸肩,“这还是因为我们家有关系,代理商愿意给面子,否则的话,一个月也不一定能等到。”
说到这里,刚才的失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老弟,半个月而已,很快就到了啦。不要着急,等收到货,我立马就给你寄过来。”
陈凡恍然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能对电脑有所了解就不错了,谁没事会去关注打印机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其实话说回来,打印机的出现,跟两个超级大国的竞争还有点关系。
二战以后,两国之间的对抗逐渐加剧,导致全球范围内的军事竞赛和军备扩张。对于能够输出计算机处理信息的设备需求,也在日益增长。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1953年,由Remington Rand公司为UNIVAC计算机系统,开发了一款真正意义上的电子计算机打印机。
然后在60年代末,日本OKI公司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针式打印机。
虽说这台打印机不方便用于文档打印,却正好适合票据打印的特定需求。再到1969年,当时Gary Starkweather在施乐的PARC研发部门,创新出将激光束直接投射在感光鼓上绘图的方式,激光打印时代自此开启。
但是这玩意儿体型太大,而且更适合作为图形打印,给陈凡的话,就有些不太合适。
直到1977年,西门子公司推出了按需喷墨(DoD)技术的打印机PT-80,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具有商业价值的喷墨打印机。
这个作为文档打印机就刚刚好了。
所以陈凡要是早两年认亲,恐怕周家还要想办法给他送一台激光打印机过来。
哦,两年前他还没来,那没事了。
搞清楚问题,陈凡也松了口气,笑道,“下次再有意外,能不能在箱子里放封信说明一下啊。”
周亚丽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写了啊,刚才我还准备问你呢,软盘也在箱子里。你没看见吗?”
陈凡沉吟两秒,“你放在哪个箱子里的?”
周亚丽沉默下来,过了好几秒,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三个箱子,不都一样吗?”
陈凡忍不住视线上瞟,无语望天花板,“都一样的话,那我让你寄两个地址干嘛?”
周亚丽眼珠子乱转,“呃……、喂?喂?奇怪,怎么突然没声音了?老弟听得见吗?”
陈凡这回真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替我向舅舅舅妈问好。”
随即啪地一下挂断电话。
让你自己一个人喂去。
抓了抓脑袋,他再次拿起电话,……然后又放下。
让那个马大哈给气的,都忘了今天星期六,丽丽还在上课,要晚上才能接电话。
那就晚上再打。
从通讯室出来,陈凡转头瞟了两眼,便看见小彭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
看到陈凡,她立刻绕出柜台飞奔过来,“陈主任,怎么样了,电脑能修好吗?”
陈凡嘴角微抽,我什么时候说电脑坏了?
随后微微一笑,“没事,一点小问题。”
小彭呼出一口长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我碰上江南大学的黄教授,跟他请教了什么是电脑,他说那是非常贵重的东西,而且对科学研究很有帮助,现在是国家非常需要的设备。
我还以为你的电脑坏了,担心了好久,要是真坏了,那可是非常大的损失。”
不得不说,这年头的公家人,虽然吃单位喝单位,但也是真拿单位当家,小问题可能没什么人管,但碰上大事,几乎是人人操心。
陈凡呵呵笑了笑,正准备说话,然后脸色微变,看着她问道,“江大的黄教授?他是教什么专业的?”
小彭摇摇头,“那我不知道,没问。他是市作协会员,市作协那边没场地的时候,偶尔也会过来这里安排一些会议,我是这么认识的。”
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刚才他还说了,要急着赶回学校,待会儿再过来,还想看看你的电脑,让我问问你方不方便。”
说完之后,她歪着脑袋看了看陈凡,发现他脸色好像不太好,心里不禁有些忐忑,“陈、陈主任,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虽然两级作协都跟文化宫招待所有点关系,可要论起远近,明显省作协要更近一些,别说陈凡还是副处级主任。
要是因为这个黄教授,得罪了陈主任,那可就遭了。
陈凡回过神来,对着她摆摆手,笑道,“没事,我是在想其他事情。”
说完后想了想,又打个手势,“待会儿要是黄教授过来,你直接带他们去我那里就行。”
小彭眼珠微转,“真的没事?”
陈凡哈哈一笑,“真没事。”
随即两手往后面一背,微微弯腰,对着她笑道,“怎么,你就那么想请我吃饭赔罪啊?”
小彭猛地呼出一口长气,拍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耽误你的事了呢。”
说着抬起头,呵呵笑道,“请吃饭没问题啊,你想吃什么?我知道前面建设大道有家国营饭店的厨师很不错,要不去那里?”
陈凡哈哈笑道,“还是算了吧,你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要是一下子给你吃掉一半,我怕你回家躲在被窝里抹眼泪。”
说完摆摆手就走,“我回房间了,待会儿你直接带他们来就行。”
看着陈凡的背影,小彭幽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机会。
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
陈凡回到房间,想了一下,将刚才写的那段东西全部删除,又将电脑拆散,放回盒子里装好。
如果他没有猜错,待会儿一定会来不少人,参观这台电脑。
没办法,谁让国内啥都缺呢。
江南大学是有计算机专业的,而且早在1958年就已经设立,是国内最早设立计算机专业的学校之一。
与清华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几乎是同一时间,只比哈工大稍微晚一点点。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就在今年,江大将成立计算机科学系。
也就是说,眼下正是在筹备组建计算机科学系的时候。
而我国正式进口的第一台微型机,却是1981年IBM推出的IBM-5150,距离现在还有三四年呢。
那么一台当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微型计算机,对江大的计算机师生们有多大的吸引力,完全可想而知。
这种机器进了境内,就不可能不引起有关人士的注意。
陈凡为什么要周亚丽给他寄三台电脑过来,就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
不过,准备归准备,除了自己必须保留的一台,剩下两台最后能够被谁拿走,这就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