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酒楼有客人报的案,警署距离这里并不远,所以差佬才来的这么快。
“快走!”
青年面色一沉。
他眼神在伍世豪身上狠狠地剜了一眼,也顾不上那些倒地的刀手,没有丝毫犹豫,转头就走。
这些受伤的刀手,差佬自然会送去医院,到时候泰哥也会花钱让人保释出来。
可伍世豪怎么会轻易让这些人离开。
这里是上环,李安已经把差馆的关系打点好了,就算是被抓住,他也不担心那些当差的会为难他。
“想走?”
伍世豪咬牙切齿,骨节发白的五指握紧刀柄,紧赶两步。
而青年刚跑出包间,就听到身后传来追赶声,他回头一看,一柄狗腿刀冲着他迎面劈来,连忙下意识往左躲避。
沾满血污的狗腿刀剁在墙上,白灰崩溅而出,在墙上留出一道显眼的缺口。
伍世豪抬脚便踹,踢在青年的腹部,将对方踢得踉跄后退,后背砸在墙上。
“扑街!”
青年低声骂了一句,眼睛瞪向再次扑过来的伍世豪,抬手一刀就劈了下去。
此时,细威五人也从包间冲了出来,两方人再次混战在一起。
……
“这群扑街,都准备收工回家还不让人消停……”
田志发脸色有些难看,咒骂了一句。
何宜没什么表情,只是扬了扬手:
“快点!”
两人快步走进酒楼,身后十多名军装紧随其后。
大堂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桌上饭菜吃到一半,走得很是匆忙。
楼上的怒喊声、砍杀声彼此起伏,几名身穿短衫的伙计噤若寒蝉地躲在角落。
何宜和田志发对视了一眼,掏出腰间的柯尔特转轮手枪,双手持枪,带着身后的军装沿着木质楼梯往楼上而去。
忽然,嘭地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从楼上摔砸而下,身体蜷缩在地上,虚弱地呻吟。
“住手,警察!”
两人带着一群军装冲上了楼。
映入眼帘的是正在争斗的两方人马。
“放下刀,双手抱头!蹲到一边!快点!”
田志发怒吼出声,上膛的枪口瞬间就控制住了局面。
伍世豪后退两步,带着细威他们退到一边,双手抱头蹲下。
军装们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青年那边两人蹲得稍慢了一点,警棍雨点般落在两人头上。
“持械斗殴,所有人都带回去,所有人。”
田志发扯着嗓子喊道。
一名军装走了过来。
“长官,包间死了一人,还有六人受伤。”
田志发沉着一张脸走了过去。
双手被铐上手铐,被军装带着准备下楼的伍世豪在经过何宜身前时,抬起了头:
“阿sir,我们才是受害者。”
何宜这才看清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的人竟然是伍世豪。
他吃了一惊,又打量了一会个个带伤的伍世豪六人,抬手示意身旁的军装给几人解开手铐。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
他压低声音问道。
伍世豪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来酒楼吃饭,谁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有些猜测。
白天拿下五号码头,晚上吃个饭就被一群刀手找上门,而他最近一段时间和其他人又没什么恩怨。
不用想也知道是被五号码头那些工头报复。
“这些人的来头,希望何sir帮忙调查一下。”
“行了,这些你们先不用管了。”
何宜摆了摆手,又想了一会才说:“他们是哪个字头的去了警署就知道了,你们先去包扎伤口。”
伍世豪愣了一下:“不用我们录口供了?”
“怎么?”何宜瞥了伍世豪一眼,脸上似笑非笑:“伱想去差馆?”
伍世豪咳嗽一声。
“何sir讲笑了。再不处理伤口,我都担心失血过多啊。”
何宜笑道:“好了,好了。快点去包扎伤口吧。等包扎完你们再来高街警署对面的茶楼等我,什么情况到时候我再跟你讲。”
伍世豪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说道:
“那就拜托何sir了。”
站在何宜身后的几名军装面无表情,对于何宜私自放走伍世豪他们好像没看见一样。
“我们去医馆。”
走出酒楼,伍世豪瞥了一眼被军装带上车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不论是谁被人砍,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
“砰!”
再次一拳砸在青年的脸上。
何宜终于喘了一口气粗气,揉了揉酸痛的拳腕。
青年躺在地上,抿着破裂的嘴角,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何宜。
也不在意青年凶狠的眼神,何宜一把将他拉起来按在椅子上。随后拿过纸笔坐在青年的对面,语气冷淡:
“我问你答。”
“姓名?”
“……石屎明。”
“我是问你姓名。”
何宜两根手指夹着钢笔,抬头注视着青年。
“这里是警署,不是外面的字头,食屎?那你老爸叫什么?难道也叫食屎?最后问你一句,叫什么名字?”
看到何宜眼神不善,青年舔了一下嘴角的鲜血,面色阴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说道:
“王利明。”
“为什么去福祥酒楼砍人?”
这次王利明没出声。
何宜也不急:“哪个字头的?”
“联公乐。”
王利明倒也没隐瞒,就算是在差馆,联公乐的名头也不是没有一点威慑力,至少可以让眼前这名差佬不至于太过分。
手上的钢笔顿了一下,何宜继续问:“大佬是谁?”
“高佬泰。”
“太平山街的钟泰?”
钟泰绰号高佬泰,是陈寿的得力助手,收规数的时候何宜也去过几次太平山街,对王利明嘴里的高佬泰还算了解。
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何宜扭头望去,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外面套一件短袖衬衣的男人带着两名便衣走了进来。
“程sir。”
何宜站了起来。
程建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双手被铐住的王利明,对何宜笑着说道:
“把手铐解开,我先把石屎明带走了。”
何宜拧紧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这不合规矩。”
程建脸上笑容收敛:
“什么叫不合规矩,难道我就不是上环警署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建摆手打断何宜的话,语气不悦:
“是不是这点面子也不给啊?何宜,注意你的身份,你才升职多久,你要记住现在的你只是一个低级探目。”
何宜面色相对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事你要跟李sir讲。”“我用得着跟李正涛讲吗?”
程建瞪了何宜一眼。
“何宜,我就问你,石屎明是强,奸打劫啊还是杀人放火,你扣着他不放?”
“程sir,他带着人去福祥酒楼砍人,你教我怎么做?难道放了他?”
何宜摊了摊手,寸步不让。
程建冷笑一声:
“呵……你说他砍人,那砍伤谁了?没有人吧?那不就得了。”
何宜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看着程建。
程建语气放缓了一些:
“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不用做的太难看,交点保释金让他走人。”
他摆了摆手,身后两名便衣走了过来。
何宜快步拦在了两人面前。
“我说了,这个事你得跟李sir讲。”
程建语气带着些许怒气:“把人带走。”
两名便衣不由分说地推开何宜,就准备把人带走。
“我看谁敢动!”
何宜伸手就把枪掏出来。
两名便衣被吓了一跳,伸手摸向腰间,程建眼睛一瞪:“喂,你吓唬我啊。”
何宜冷着张脸不说话,局面一下子僵持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警署,把家伙收起来。”
李正涛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程建闻言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正涛,你来的正好,你手下的伙计真是脾气火爆呀!”
“程建,你不是收工了吗,这么晚了还来警署?这般勤奋,要不明天晚上我安排你去巡逻好不好?”
李正涛淡淡地回了一句。
程建嗤笑了一声:“安排我?你以为你是探长啊?”
不想李正涛却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想明天早上,警司就会宣布这个消息。”
程建先是愣一下,随后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种事,李正涛不至于开玩笑。
“对了,有件事忘记跟你讲了,以后码头上的事你不准掺和。”
……
出人头地是不断被人教训的过程。
从争抢地盘开始,伍世豪就知道有被人砍的一天。
伍世豪从来不怕被人找麻烦,在他看来,自己又没有做生意的头脑,想出人头地,凭的就只是一颗胆。
自己老爸曾经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只要够胆,难道还怕那些废材一样的江湖人找麻烦?
何况,自己又不是孤身一人,手底下二三百个兄弟,不会比那些字头的打仔少。
总归就是比狠嘛。
既然对方干掉自己不成,那自己干掉对方也是一样。
伍世豪眯着眼睛,把烟头仍在地上踩灭,嘴里吐出一口香烟烟雾。
此时的他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凝固的鲜血把纱布染成了暗红色。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外面街道上,行人穿梭如织,不时有轿车飞驰而过。
尽管已经等了快一个钟头,但伍世豪没有着急,依旧慢悠悠的喝着茶水,眼神不时看向窗外街道对面的警署。
一直到将近十点钟,伍世豪终于看到了何宜从警署内走了出来,往茶楼而来。
伍世豪朝一旁的伙计扬了扬手:
“帮我添一壶热茶,再上几样现成的点心,谢谢。”
“稍等,马上来。”
看到何宜走进茶楼,坐在窗户边的伍世豪站起了身。
“何sir,这里。”
何宜走过来,抽开椅子坐下。
“久等了吧?”
“没有。”
伍世豪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伙计端着三四样茶点过来,又折转回去提着一壶热茶走了过来。
伍世豪起身去接,沏了一杯茶水放在何宜面前。
“刚才有人想保释石屎明,发生点冲突,最后被李sir拦下,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何宜解释了一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石屎明?”
“就是带人去酒楼砍你的那人。”
何宜放下茶杯,接着说:
“石屎明是钟泰的人,五号码头的那个郑鹏同样也是他的人。”
伍世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冷淡:
“也就是说,对方是联公乐的人喽!”
他倒也没有太过意外,混字头的人都好面子。
那些小字头或许不敢出声,但联公乐作为码头上最大的字头,被人抢了地盘怎么也不可能当无事发生,让人来报复也就不足为奇了。
“嗯。”
何宜点点头,面色有些严肃:
“钟泰是陈寿的人,地盘在太平山街,一直帮陈寿打理上环的赌档生意。
黑心华死后,钟泰又接手了对方在码头上的人蛇生意,颇得陈寿看重,这次他让手下的石屎明动手,应该是因为白天的事。”
“今晚的事多谢何sir了,改天请你饮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伍世豪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诶,等一下。”
何宜叫住了伍世豪,低声道:
“你不会是准备动钟泰吧?”
何宜这句话问的很直接。
他和李安并不是简单的同乡关系,就连李正涛都把他当成了李安的人,所以和伍世豪说话,他也没那么多顾忌。
“何sir,你觉得就算我当没发生过这回事,钟泰会善罢甘休吗?”
伍世豪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话里的意思几乎是不言而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宜摆了摆手,解释道:
“我是说,你动钟泰的事要不要跟李安商量一下。”
伍世豪自然明白何宜话里的意思,笑着说:
“我清楚动钟泰的后果。动手之前,我会跟安哥讲的。”
何宜松了口气:“差点被人砍死,如果是我也会火冒三丈,我是担心你昏头呀。”
伍世豪笑了笑,没再说话,把账结了之后,转身就出了茶楼。
……
九龙城寨,舞厅三楼。
叮铃铃~
清脆的电话铃音响起。
“喂。”
李安拿起听筒,静静地听着。
直到伍世豪说完,他才开口:
“我不是跟你讲过了吗,码头上的事交给你打理,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知道了,安哥。”
电话那头传来伍世豪的声音,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
李安又拨了一个号码,低声说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离开了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