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罢,送别了几位警司,雷洛终于放松下来。他松了松领结,解开领口的衬衫扣子,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
“洛哥,情况怎么样?”
猪油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走了过来。
他递了一支香烟过去,又替雷洛点燃,才抽了张椅子坐在雷洛对面。
雷洛眯着眼睛,吸了一口香烟。
“你还不知道那些鬼佬的德行啊,不见兔子不撒鹰,没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表态。”
“洛哥,你就别卖关子了,那些鬼佬到底什么态度?”
“好了,好了。”
看到猪油仔急不可耐的样子,雷洛笑出了声。
“其他两位总警司,只是认可了我的方案,答应让他们辖区的警署配合我的行动。这次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是否会支持我坐上总华探长,但这就足够了。等后面看到好处,再打点一下,就十拿九稳了。”
“那就好。”
猪油仔心下一松,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对了洛哥,你先前是没看到颜童的脸色,哇,青一阵红一阵,比他妈变脸还精彩。”
“颜童这人太过短视,不足为虑。”
雷洛摇了摇头。
今晚的事无疑让他对颜童看轻了几分。
他们两人只是私人恩怨,可颜童做的事,却是让整个警队没面子。
如果当时两人撕破脸皮,自己拆穿他的小把戏,就算是没有证据,上司对颜童的感官也不会太好。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公仔强和大灰熊两个人。”
雷洛敲了敲桌子,不满地皱着眉头:
“这些天公仔强在我的辖区内肆无忌惮的生事,今晚更是和大灰熊当着那些警司的面闹这么一出,如果不是有鬲柏打圆场揭过这件事,那些警司说话一定会很难听。”
“洛哥,伱想怎么做?”
“当然是借着这个机会,找人顶了他们。”
“大灰熊脑子一根筋,有勇无谋比较好办。但是这个公仔强”
猪油仔看向雷洛,皱眉道:
“他是城寨元老鼎爷的外甥,他要是死了,我担心九龙区会乱!而且他现在住城寨的,想动他也没这么容易。”
其实雷洛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此刻被猪油仔提起,立马纠正道:
“你也说是外甥了。只是外甥,并不是儿子,别把这些混字头的,想的那么有情有义。”
顿了一下,他又思索着说:
“何况公仔强也不是太把他这位舅舅放在眼里,对于骆驼鼎来说,如今这个外甥隐隐有尾大不掉的趋势,只要给足好处,做掉公仔强或许正合骆驼鼎的心意也说不定。我会去城寨见骆驼鼎一面,找他聊聊,探一下他的口风。”
猪油仔想也没想,连忙出声反对:
“不行,不行洛哥,你这太冒险了!城寨是他们的地盘,如果他们真的翻脸你怎么办?恐怕连城寨都走不出来。”
雷洛闻言一笑:
“做事嘛,哪有不冒险的。第一次去城寨只是找他聊聊,骆驼鼎还不至于翻脸。”
眼见雷洛主意已定,猪油仔深思了一会:
“洛哥,要不你去找李安帮忙?现在城寨里他的势力才是最大的,就连鼎爷和肥仔超都要看他的脸色。如果他肯出手,做掉公仔强是很简单的事。”
“让他帮忙做掉公仔强?”
雷洛摇摇头,无奈道:
“没有利益,以我和他的交情,还没有好到可以让他得罪骆驼鼎,做掉公仔强的地步。”
好一会,他又说:
“还有一点,关键是李安这个人我琢磨不透,送上门的赚钱机会不要,在城寨的行事作风比那些混字头的还要强硬。今晚在酒宴上,西环差馆的刘昌全跟他撕破面皮,斥责李安做掉了他手下的警员,几位警司还过问了这件事,被我以两人酒后失言搪塞过去了。不过我看刘昌全的样子,恐怕真有这事。”
“杀差人?”
猪油仔吃了一惊。
略一思索,便有些明白雷洛的顾忌,与其说是琢磨不透李安,不如说是忌惮李安的胆大妄为。
雷洛取下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蹙着眉头。
“当然啦,去城寨之前,肯定要和李安见一面的,不过不是让他帮忙做掉公仔强,而是去跟他打个招呼,万一在城寨真有个突发状况,也能有个照应。我想这点小忙,他应该不会拒绝。”
“那就没问题了。”
猪油仔点头赞同。
“不过,大灰熊那边,洛哥想好找哪个人来顶了吗?”
“花仔荣可以,他是大灰熊的马仔,扶持他上位,接手大灰熊的势力,动静也能小点。再培养一下马少霖,在港岛区让两人相互钳制,不至于一家独大。”
“那我去办。”
天台,昏暗的白炽灯光下。
穿着一身素色裙袍的林招娣,把腰一扭,避过迎面砸来的拳头,也不着急进攻,左手掌心朝下,右手掌心朝外,掩肘护在身前。
周升见师姐摆出防守的架势,欺步近身便是一记沉肘砸向林招娣的脖颈。
不料林招娣不闪不避,左手掌心翻转,拍击在周升的手肘上,右手抽劈而出,单换掌结结实实地抽砸在周升的腰间。
周升痛哼一声,连退数步,等他稳住身形,一只手掌已经停在他的眉间。
“师姐,切磋而已,用不用下这么狠手啊。”
他捂住腰间,龇牙咧嘴的说道。
林招娣后退两步,抿嘴笑了笑:
“同门切磋,留力不留手,我已经收力了。”
周升一时语塞。
他低声道:“师姐,你去帮我拿瓶跌打药过来吧,今晚不擦跌打药酒我担心明天早上会下不来床。”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林招娣摇头失笑,但还是离开了天台。
周升揉了一下腰间,来到李安面前。
“我这段时间功夫也没落下,每天早起练拳,可我怎么觉得,一段时间没过来,师姐进步更大,如果她不是一直防守的话,可能两个回合,我就落入下风了。”
“师姐基本功扎实,一点就透,只是缺乏实战经验。我晚上有时间,会过来练拳,跟她搭手,交手经验多了,你自然就会觉得她进步飞快。”
李安笑吟吟地看着周升:
“功夫是打出来的!你可以多抽点时间过来练拳,大家相互切磋,这样进步会快得多。”
周升摊了摊手:“我这不是忙嘛。”
“升哥,你特意把师姐支开,想说什么就说吧。”
周升往李安身边凑近了一些,正色道:
“你跟刘昌全的事,我就不多问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我们是师兄弟,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讲。”
“我明白,需要帮忙我一定跟你讲。”
翌日,早上八点。
刘昌全拿着一个鸡皮纸包的菠萝油咬了一口,迈步走进警署。“刘sir,早晨(早上好)。”
不时有军装点头致意。
刘昌全沉着一张脸,敷衍地点了点头,上了楼梯。
“阿祥。”
“来了。”
一名穿着蓝色短衫的探目快步走了过来。
“刘sir,找我有什么事?”
“跟我来办公室。”
和阿珅一样,这个叫阿祥的探目是他的心腹,辖区内的一些案子,刘昌全都是交由阿珅和阿祥两人带队。
星雨茶楼的案子,他同样也是交给阿祥在处理。
推开办公室门,刘昌全把剩下的菠萝油塞进嘴里吃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星雨茶楼的案子,有没有发现?”
听到刘昌全问起案子,阿祥皱眉道:
“我已经仔细盘问过茶楼老板,以及在场的伙计,那个杀手从进门动手,到杀人离开,只是很短的时间,那些伙计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了。”
“那就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喽?”
“只知道对方用的是匕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而且你离开茶楼后,陈寿也没有再和其他人见过面。”
阿祥束手无措之余也有些头痛:
“刘sir,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要不要去找人头辉买个人头过来?”
刘昌全没好气地瞪了阿祥一眼:
“你以为是小偷小摸,花个几百块买个人头顶罪,进去待两个月度度假就出来了?这次是凶杀案,死了两个人不说,还动了火器,就算我们肯出钱,那些人头也担心有钱挣没命花啊。”
虽然死刑犯逐年减少,更有议员呼吁取消死刑,但一些恶劣的凶杀案依旧不乏被判处死刑的人。
上半年的三狼案,三名主犯就被判处了缳首死刑。
以这件案子的恶劣程度,如果还上了报纸头条的话,迫于舆论,法庭判处凶手死刑的几率很大,有人头愿意顶罪才有鬼了呢。
“我这不是看上司催的紧吗?”
阿祥此时也反应过来,无奈道。
昨天约翰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警署,只能尽快破案才能平息一下约翰的怒火。
可这种江湖仇杀,摆明了是杀手做的,想短时间破案根本就不可能,只能找人顶罪。
以前遇到这种案子,他们都是抓人顶包的。
只不过出了律师函这个事,他也不敢乱来,就生出了花钱买人头的心思,至少那些人头收了钱不敢乱说话。
看到刘昌全眉头紧锁,他想了一会,探询道:
“要不去找大彪?”
“嗯?”
阿祥多了一丝狠厉之色:
“买不到人头,那就找个不敢开口的人头,让大彪交个人出来,他应该有办法让对方闭嘴。”
刘昌全闻言有些心动,顿时脸上阴晴不定起来,但仔细斟酌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先缓两天。”
他敢肯定,陈寿的死绝对与李安脱不了干系。
如果他现在找人顶罪结案,李安肯定会知道其中猫腻,到时候他横插一脚,自己只会更加被动。
刘昌全咬了咬牙:
“从今天开始,让人盯死李安码头上的地盘,找个理由去码头上把替他做事的人带回警署问话,我要让他七号码头上的生意做不下去。”
“知道了,刘sir。”
“等一下。”
刘昌全喊住阿祥。
“去看一下今天的报纸送过来没有,让人给我送两份报纸过来。”
昨天案子发生后,来的记者不少,他也想看一下那些记者是怎么报道昨天的案子的。
“哦,好的。”
阿祥转身离开。
刘昌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内,拿起桌面上的案件,眉头紧蹙。
九点钟约翰就要上班了,可现在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现在考虑的是,一会儿该如何开口。
直到半个钟头过后,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刘昌全被打断思绪,这才抬起了头。
“进来。”
一名军装快步走了进来。
“今天的报纸怎么送这么晚?”
刘昌全语气有些不满。
军装没有回答,而是急切道:“刘sir,你先看一下报纸。”
说着,他递过来两份报纸。
看到对方急切的样子,刘昌全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把报纸接在手里,还没翻开,显眼的标题就映入眼帘。
“西环星雨茶楼凶杀案!”
“据悉,两位死者分别为陈寿、周伟峰。据知情人士透露,两人均属黑,帮社团联公乐的人。让人费解的是两人被杀时,正与西环警署的刘昌全探长在茶楼饮茶.”
看到这里,刘昌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强忍着怒意,看完整篇新闻,终于按捺不住,拍着桌子怒声道:
“他妈的这是谁写的?那些记者怎么知道的?”
昨天案子发生后,他就叮嘱过阿祥让那些伙计闭嘴,千万不能透露他曾经跟陈寿喝过茶的事。
本来作为一个探长,和社团人士见面饮茶就足够让人浮想连篇了。
现在不但登上了头条,就是内容都被曲解了。
什么叫‘让人费解的是两人被杀时正和他饮茶’?
还有后面的猜测.
‘死者是与他饮茶被杀,那是否说明他对这起凶杀案知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明摆着有意引导市民,说他刘昌全与两人的死有关?
军装小心观察着刘昌全的脸色,咽了口唾沫:
“刘sir,还有这份远方日报。”
刘昌全拿报纸的手抖了抖。
他深吸口气,强装镇定。拿起桌上那份远方日报,刚看到标题,眼前就一阵发黑。
“警方无力控制治安局面,西环警署探长刘昌全,刑讯逼供,生活奢靡无度,警署高级警司约翰,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