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只得眼巴巴看着百里九歌红裙飞扬,大步流星的走远,一边还潇洒的挥挥手,直到隐入月色的花木之中……
渐渐的,百里九歌的身影淡出于顾怜的视野之外,这一瞬有种冰凉的冷意爬上顾怜的脊背。她想着方才殷浩宇那垂涎三尺的表情,心有余悸的倒抽凉气,连忙抚在了心口,像是刻意要按住自己那不受控制狂跳着的一颗心。
毕竟是不能一个人在这里耽搁太久免得节外生枝,顾怜吸了口气,赶紧照百里九歌说的,迅速朝偏房过去,准备更衣离开右相府。
她走得飞快,恨不能足下生风,可却因着夜晚天色暗,再加之满府挂着的红灯笼都长成一个样子,走着走着,她便发现自己似是走错了。
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只觉得两旁的景物越来越陌生,顾怜下意识的按紧了心口,生怕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窜出来,紧张的喘着气。
就这样担忧的走着,穿过了弯弯绕绕的小径,顾怜从两树快要凋谢的桃花间挪出了身子,这时,鼻尖嗅到了水的味道。
水……她是走到了花园的水池边吗?
下意识的移眸望去,正好迎上天空射来的淡白月色,柔和的笼罩了顾怜的双眸。那月光如白练般牵着她的目光朝那一池静水投去……这一刻眼之所见始料不及,竟是如雷电般击穿了顾怜的心!
她顿时失语,宛如石化般的忘却周身所有事,而目光似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锁住,再也移动不了半寸。
那月色清澄的近乎迷幻,映在一汪池水之中,如静影沉璧,漾了一世浮华。
月夜,池边,风动……轻柔的扬起鹤氅下垂坠的鹤羽,掀动那朵朵昙花随着衣衫摇曳起伏,一袭白衣似清浅云雾,与这茫茫月光细细纠缠……
墨发半束,簪发的荼白色岫玉簪淡凉如水。那苍白的容颜仿若春深时的那轮澹月,清雅温润;如画似的眉目微动,流光闪转之间,夺了万千风华。
那人就那样立在池畔,任着夜风卷起衣角,绽出朵朵昙花;任着月色如洗,洒那古洞碎雪般的眸;任着水中倒影与月影交叠出层层流光;任着发丝飞作一场惊心摄魂的乱舞,撩那撼世容颜……
顾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开始动作的,只知道按在自己心口的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隐约间听到胸腔里那颗心失控般的狂跳着,每一声都是那样剧烈,撼动她整个心扉。
她失魂,失语,更失了所有颜色。
就连那一颗心,都像是在这瞬间被不慎失了出去,遗落在那人的绝世风华中。
顾怜忘了一切,只是本能的挪动脚步,想要靠得更近些。头脑里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那人清润如幽月的神情,在触及眼底之际,便击破了她的心湖,激起满湖涟漪。
就这样一步步靠近池边,如着魔了一般,顾怜甚至没发觉脚下的路是什么样的,魔怔的眼神始终不曾从墨漓身上移开,直到他清清浅浅的望来之际——
那一瞬间的目光对接几乎令顾怜当场窒息,这一刻身子似轻飘飘的会飞了,所有的神智都化作云淡风清。
可也是在同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她竟是已经走到了驳岸边,一脚踩空下去,整个人跌进了水池!
“啊!”
后知后觉的惊呼声已经被水花溅起的噪音吞没了。
顾怜顿时被冻得清醒过来,本能的挣扎呼救:“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递了过来,顾怜赶忙伸手握住,这刹那被他冰冷的温度激得在水中又打了个颤,再定睛瞅到那幽月深潭般的眸时,心中的悸动似溅起的水花,飞涨开来。
“顾姑娘,请不要松手,在下这就救你上来。”
这声音清润如月,其质如杳杳钟声,将顾怜的心缠了一圈又一圈。
她如中了魔咒般听话的握紧墨漓的手,就这么被他徐徐拖上了岸……
此刻明明夜风寒冷浸骨,可顾怜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还僵立着盯着墨漓,痴痴怔怔。
他却清清淡淡道:“姑娘没事吧,为何来了这里,可是迷路了?”
顾怜怔忡的点了点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是……白蔷叫我去厢房更衣,我……走错了路。”
“……白蔷?”幽月似的眸中划过一道异芒,陡然而来的锋锐刺到了顾怜的眼。
她这才回过神来,宛如是从一场浮华大梦中忽醒,怔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没什么,我确实是迷路了,刚才,多谢公子救了我。”
垂眸,福了福身,视线仍旧不受控制的瞟向眼前之人。
墨漓的语调平静无澜:“顾姑娘认识九歌?”
“啊?”顾怜一怔,“九歌……?”猛地才想起来是白蔷,又怕露馅,便说:“不怎么熟识的,曾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倒是公子也识得九歌?”
“嗯。”清浅应了,又言:“适才在下见了你与她一起出门,前来寻她,却找不见人了。顾姑娘可知道九歌的去向?”
“我不知道,不,我知道……”顾怜努力的调整好语无伦次的状态,“其实是……有个婢女叫走了她,说有人在东北角的花园里等她。我觉得那婢女看着不对,提醒了九歌,她却执意要去看个究竟。”
月光似乍的锐利起来,一如墨漓那泛着锋锐之色的眸光,在这一刻甚是迫人,竟让顾怜倏地感到颈后森凉。
衣袂随夜风轻翻,墨漓望向东北角的方向,再回视顾怜之时,神色已是浅浅淡淡,温和清雅。
“顾姑娘,你一人迷路多有危险,现在衣服也都湿了,你有何打算?”
“我没事的!”这句话几乎是本能的跳出口中,“也只是湿了一些而已,稍后就干了,我现在只是苦于迷了路,不知该怎么走。”
墨漓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顾姑娘不妨先随在下去寻九歌,晚些我二人再送你出府,你意下如何?”
听着这钟磬般温柔有质的声音,顾怜心窍神迷,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应了:“好,我先随公子一道去。”
心中暗自喜悦着,陡然间猛一回神,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位公子他,与白蔷……是什么关系?
疑问在心头膨胀,顾怜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可是还没问出口,便见墨漓已然朝东北方向过去了。
他似身子骨不大好,走路略有颤巍,徐徐摇晃之间,鹤氅上蜿蜒而下的大朵昙花如雪盛放,只消一道沐浴在月色下的背影,便已让顾怜痴迷的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就这样痴痴的追随墨漓的脚步,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伴在他身侧,一路而去……
夜色浓郁如酒,繁星闪着如冰的寒光。
容府重门大院,那飞檐翘角交错重叠,密密麻麻的框起了四角夜空。被重重分隔的院中堆着扶疏花木、亭台廊榭,将脚下的道路引得九曲十环。
艳红的灯笼随处可见,照着百里九歌的前路。红/袖轻扬,裙角沾着朵朵花露,任着前方景色一点点从山石花木中现出,她终于走到了东北角的一方庭院。
这里出奇的安静,竟是连虫鸣都隐不可闻。
唯有庭院正当间的一树繁花将视线全虏了去。
百里九歌保持着警惕心,仰望这棵从未见过的树。
这树开满了妃色的花,在月色烛火的映照下泛着黏腻的光,许是太过艳极,百里九歌实在无法欣赏这花,只觉得空洞、媚俗。
不过,到底是哪个家伙要在这里见她?
人呢?
下意识的朝那一树繁花走去,左顾右盼,依旧是半点人影也没有。
倒是那花香味实在恶俗的透了,香的刺鼻,又甜又腻,百里九歌只好催促起来:“究竟是哪位大人想见我?我已经来了,麻烦别玩神秘赶紧出来,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无人应答。
百里九歌无语。自己这是被耍了吗?
既然无人应和,自己还在这里等着作甚?
走人!
“九、九歌……?”
没想到竟然在这静僻的要命的庭院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且这声音居然还是——
“容晖?”
百里九歌定睛瞧去,被那一袭大红袍上泛着波光的金线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迎面看见容晖歪歪倒倒的走过来,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样,迷离的挥舞着两只手,不清不楚的喃喃:“九歌,真的是九歌……九歌,我是迫不得已,是殷如意逼我的……”
他踉踉跄跄的步伐忽然乱了,整个人如山一样朝着百里九歌倒下来。
亏得她素来反应快,轻盈挪步便躲开了。眼瞧着容晖砸在地上,百里九歌嗤道:“你大婚之日不去洞房跑来这里干什么?喝醉了身边也没个人搀扶指路,容晖,你清醒点!”
容晖一袭红袍被摔得布满了褶皱,发簪也摔掉了,满头披散的黑发衬得那张脸在月色下异常邪魅。只是整个人有些狼狈了,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一身的褶皱。
他盯着百里九歌,目光越加幽深如火,踉跄的逼过来。
这样的容晖令百里九歌觉得既古怪又陌生,内心深处隐约产生一种类似担惊受怕的情绪。
经验和直觉告诉百里九歌——自己面前的人不对劲!甚至整件事都不对劲!
果然方才那婢女口中的“主人”没安好心!
百里九歌下意识的大步跃开,离容晖保持十几尺的距离,呼道:“我喊人过来,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忍着!”
她纵身而起,正要施展轻功,却在气沉丹田的那一刻忽然气血逆流,挤进了胸口。
百里九歌一口血喷出来,竟是无力的坠落在地,体内紊乱的气血剥夺了所有的力气,一时间竟是只能半卧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该死,这到底是……?!
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那棵怪树,百里九歌不能不怀疑此刻发生的事情都与那树有关!
“九歌……”
一听到这甜腻如水、幽深的含满了**的声音,百里九歌便心下一怵。
她拖着无力的身体爬了起来,用尽力气要远离容晖,“你赶紧走,要是不走,只怕你也会遭人毒手的!”
然而容晖听不进去,却着魔了似的唤着百里九歌的名字,无辜的吼着自己的无奈,逼向百里九歌。
他猛然扑了过来,将她压在地上!
近距离的瞅着容晖那双灼热的吓人的杏花眼,冷意从地底下直往百里九歌的脊背窜,她试图推开容晖,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似是困兽犹斗一般被禁锢得严严实实。
“容晖,你疯了!快放开我!”她拼命的挣扎,却不知自己无力的扭动和虚弱的声音反而会更加刺激到容晖。
果然容晖霍然如一头饿狼埋下头来,狠狠吻向百里九歌的唇。
她连忙偏头避开,感受到烫人的气息沾在脖颈上,如针一样的扎人。
自己平生少有畏惧过什么,可这一刻心中恐惧的感觉却是那样强烈,百里九歌几乎就要惊慌失措。
不能……不能慌!
她必须要脱身才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手紧握成拳,百里九歌集中了内息,就在容晖再度要吻上她的唇时,爆发出所有的力气狠狠咬在了容晖的肩膀上。趁着容晖惨叫时身体松动的空档,百里九歌从侧面滑出了身体,在地上滚了三四个圈才停住。
来不及喊痛,她忍住头脑的眩晕,拼命的立起身——
成功了!
总算站了起来!
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百里九歌全都默默忍住,反身朝着院子外走去。
谁知忽然被容晖从身后勒住了腰,整个身子朝后跌进了容晖的怀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
百里九歌无力的叱着,却抗不过容晖的力气,被他一路拖向了那棵怪树。再接着又被容晖狠狠按在了树干上,一双侵略的手疯狂撕扯起她的衣衫!
“容晖,你住手啊!”
百里九歌使出浑身的力气扭动身躯,可是身子太过虚软,根本撼不动容晖分毫,还被他以一只手将她双臂狠狠压住,无法再反抗的承受屈辱!
“容晖,住手……你住手……”尽管绝望的感觉滚滚涌上心头,百里九歌依旧倔强的低吼着、挣扎着。
她愤怒的瞪着容晖,气他竟然在大婚之日对她施以兽行,更气自己尽管已经保持了警惕却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但是,休以为这样就能让她认输!
一切都还没结束呢!
一抹惊心动魄的光泽染上百里九歌的双眸,这一刻决意的眼神坚定无改,如锋利的宝剑划破长空。
百里九歌集中全力,陡然从容晖的禁锢下解放一只手臂,以电光火石之势从腰间拔出那支防身的短刀!
寒光乍现,刀刃狠狠一挥,但听容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捂着胸口跌了出去,五指按压的部位瞬间黑红一片,染得那喜袍更加斑驳。
百里九歌喘着粗气严阵以待,努力集中力气在手上,缓缓抬起短刀,那血珠沿着刀刃滚动,滑落……
滴答,血珠落地。
这一声微乎其微的声响过后,不远处竟多出许多令百里九歌完全没想到的声音。是脚步声!
有人来了,而且在迅速的靠近这里!
不好,来不及了!
第一个人率先冲入,当看到这一幕时几乎傻眼。
后面的人接踵而至,不断的倒抽凉气、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都看见百里九歌和容晖衣衫不整的模样,尤其是百里九歌已是香肩赤/裸,肚兜的吊带断了一截,那一块布料耷拉在胸前勉强掩住春/光,但那露出的弧线和凹沟仍是太过显眼,让人想入非非。
再接着只听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竟见殷如意撩着喜帕小跑进来,一见这场景,顿的脸色苍白如纸,竟是哀嚎了一声,身子一歪,喜帕落地,倒进了身旁婢女的怀里。
众人哗然,那婢女连忙喊着:“如意公主,如意公主您要振作啊!”
百里九歌眸色一变,一眼就认出了那名婢女——就是她,就是她给自己传得话!
这一瞬心中涌起了愤怒的狂涛,百里九歌的眼神冷然如剑。
殷如意!
竟又是她!
原以为她是胸大无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不想竟也是个阴险狠毒惯耍城府的!
自己从不曾蓄意害她,她却这般诡计算计!
这无耻的殷如意,当真是其心可诛!
在那婢女声情并茂的凄厉呼喊下,殷如意总算没有晕过去,勉强睁开两只蕴着泪水的眼睛。
猛地泪水如开闸的洪水般横流,殷如意冲向百里九歌,大哭大闹:“该死的贱人!竟然在本公主大婚之日勾/引驸马!你这贱/人、biao子,嫁了人还伤风败俗!看本公主不打死你这个万人骑的!”
扬手朝着百里九歌近身挥过去。
“住手!”
百里九歌挥舞着短刀逼退了殷如意,短刀上还沾着容晖的血。她喝道:“再敢靠近我一步,这一刀就捅在你身上!管你是公主还是谁,惹恼我百里九歌,我便说到做到!”
“你……”殷如意破口大骂:“你这丑八怪,勾/引本公主的驸马还敢跟本公主大呼小叫!”指着百里九歌吼道:“本公主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给人冲喜的biao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世子妃吗?哼,就是那周世子也不过是我大商的奴隶,皇兄要他死他就得死,他连给皇兄提鞋都不配!”
“你说什么……”音调陡然低到谷底,宛如爆发前的沉闷怒吼,带着足以穿心的威慑力狠狠扎穿了殷如意的身躯。
这一刻鬼使神差的,百里九歌竟是因着愤怒而充满力气,二话不说,狠狠一脚踹在殷如意身上!
“殷如意你给我听着!我的事都冲着我来,不许你辱骂墨漓!”
随着殷如意杀猪般的惨叫声,她整个人飞作抛物线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惨痛的呼号着。
人群大哗,几乎呆成了一片。
婢女们手忙脚乱的赶紧去扶殷如意,容晖也如梦初醒,浑浑噩噩的奔了过去,两眼发怔的根本不知道适才都发生了什么。
“容晖,你这个混账!懦夫!”
殷如意支起身子,一巴掌甩了过来。
啪的一声,震惊四下。容晖的脸上立刻红肿起一大块。
“容晖,你个瞎子!没看见百里九歌欺负我吗?你居然无动于衷!我告诉你,我可是大商的公主,你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否则就走着瞧!”
容晖被打得颜面尽失,这一瞬无限的清醒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恨意,周遭所有剜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那样烫,烫得他不想忍受。他恨不能将殷如意的皮扒了,这还不足以报复他被殷如意毁得无颜见人的仇!耳边那些难听的窃窃私语似恶魔嚣张的狂笑,在他耳边颠来倒去的回放,那内容令他气不打一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