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听的言辞,让百里九歌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头顶,她差一点便忍不住朝黄正天掷出短刀。
仿佛是万籁俱寂了似的,所有人都在愤怒煎熬的望着城关。
没有人说话,不论是商军将士,还是周军将士。
只有黄正天一个人得意的大笑起来,像是一只狡猾狐狸得逞后的骄傲。
但没人能想到,就在这时,悬挂衿儿的绳子竟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断了!
众人惊呼,墨泓旁的士兵们立刻乱了起来,有人本能的伸出胳膊想要捞起衿儿,然而襁褓还是坠地了。
“衿儿!”百里九歌忍不住大呼。
墨漓牢牢拉住她的手,“九歌,我知道你还是会被吓到,但是,别害怕。”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方才打断线绳的棋子。
同时,御风冲了上去,极快的捡起了襁褓,飞速撤离城根。
城头上混乱了,墨泓惊诧的望着断了的线绳,接着就被黄正天揪住衣领。
黄正天怒声吼道:“好小子,谁让你不听指挥,私自把墨衿摔下去的!这下可好,不仅挡箭牌没了,你还惹恼了周世子,是想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墨泓辩驳。
三军将领怒不可遏,全都围了上来,带着麾下士卒,以近乎野蛮的方式把墨泓缉拿住。有人气的一个拳头打过来,墨泓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块青紫。
潼关下,周军逼近,如不可阻挡的大潮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潼关尽数吞没。
远远的传来墨漓的声音,愤怒如火,冷绝如冰:“宸王,在下今日便血洗潼关,以祭爱女在天之灵!”
殷浩宸忙道:“周世子仁德爱民,怎能杀我潼关的无辜百姓?”
“无辜?”墨漓冷道:“百姓无辜,难道衿儿就有罪吗?”他扬袖,直指殷浩宸,“宸王,如若不想潼关变成人间地狱,就将黄正天和墨泓押出来抵罪!否则,在下必把潼关屠为鬼城!”
一听这话,三军将领异口同声道:“王爷,把黄正天交出去吧,不能让周世子怒杀千万条人命!”
“王爷别犹豫,快交人吧,陛下那边要是知道了原委也不会怪罪您的!”
“你们——”黄正天面色煞白,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倒是殷浩宸因着刚才听见的“墨泓”二字,微微讶然,视线投射到了墨泓的身上。
“你是墨泓?”殷浩宸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会那样对待他的亲侄女。
“王爷!快交人吧,不能让潼关被血洗!”
殷浩宸回神,面覆寒霜,沉声吼道:“将黄督军与墨泓绑起来,送交周世子处置!”
“宸王你——”黄正天破口大骂:“殷浩宸,你敢把这样对我,我的人定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王妃和孩子!”
殷浩宸道:“本王会向皇兄禀明来龙去脉,皇兄明鉴,就是再偏信你,也知道你和潼关孰重孰轻。”
“殷浩宸你这混蛋!”黄正天愤怒的骂着,周遭军士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绑缚起来了,黄正天屡屡挣扎也无用。
另一伙军士们去绑墨泓,墨泓本来就已经被拿住了,没有办法反抗,只好静静的等着被绑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城楼上忽然掠过一道黑色的人影,弹指的功夫,竟从军士们的手里把墨泓抢走,轻轻一带,就带着墨泓跳下城墙,朝着密林的方向急速的逃离。
“啊?这!”军士们大惊,仍旧拿着手里的麻绳,完全不知道刚才来的人是谁,竟然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把墨泓带走了。
这一幕同样落在百里九歌的眼里,她惊道:“墨漓,刚才那个是——”
“不知是谁。”墨漓的眼底异芒闪动。看那人干净利落的身手,只怕武功不在他之下。是谁,为何要救走墨泓?
两个人都没能看真切,百里九歌喃喃:“动作太快了,只能看见他穿着黑衣服,也不知是雇佣来的刺客还是什么。”
墨漓一时也判断不下来,幽月般的眸底是古洞似的深邃,墨泓被救走这事情稍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将黄正天拿下。
没过多久,潼关城楼上的骚动有所平息,城门打开,五六个士卒押着黄正天,一路把他押到了墨漓的面前。
几个士卒都原本是百里未明的手下,对墨漓是有敬意的,也相当看不惯黄正天这个昭宜帝派来的人。
他们狠狠踢了黄正天,让他摔跪在地。
“周世子,方才墨泓殿下被人劫走了,现在这个是黄正天,请世子定夺,饶恕潼关的百姓们。”
“请周世子网开一面,放过潼关的无辜城民!”
墨漓锋锐冰冷的目光,从黄正天的头顶扫过,旋即淡淡道:“在下一言九鼎,既然宸王肯交出黄正天,在下便退兵,饶了你潼关上下。至于墨泓之事,另有蹊跷,在下就不追究了。”
一声令下:“众军听令,押上黄正天,撤军回营!”
周军将士们素来听从墨漓的命令,然而这会儿却都迟疑了。方才小县主坠地身亡的惨剧,早已激起了他们心头的怒火,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世子殿下要他们退兵,“世子殿下,小县主她……”
“撤军回营,这是我以大周世子的身份,给你们的命令。”
听墨漓这般铁了心的军令,周军将士们也只能无条件服从,即刻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撤退。
渐渐的,千军万马远离了潼关。城楼上的将领和士卒们,终于纷纷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着黄正天落到了墨漓手里,众将士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喜闻乐见的。只是,一想到坠亡的衿儿,他们便又纷纷露出沉重的担忧神色……
纵然这次周世子退兵了,可是丧女之痛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只怕这潼关也快要失守了……
“诸位将军请随本王来。”殷浩宸沉沉道。
众将领们听了,便将城楼上的守卫工作安排交代好,随后便跟随殷浩宸走下城楼,回到了他们商量军事的那间屋里。
接着,他们从殷浩宸的口中,听闻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
“不瞒众位将军,其实这次周世子兵临潼关、要走黄正天,是本王与周世子共同演得一场戏……”
众将领们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吊着墨衿的那条绳子,竟是被周世子打断的。这么说来……从今日一早他们听见王爷和御影的对话,到黄正天对王爷的威胁,再到王爷提议将墨衿挂在城墙上……全都是王爷和周世子商量好的啊!
一位将军说:“但这好像解释不通吧。周世子宠爱妻女,这没人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亲手把自己的闺女打下城楼?”
殷浩宸道:“被挂着的不是墨衿,而是一个面粉捏成的婴孩。”
“面、面粉捏得?”将领们完全没有想到,无不露出吃惊的表情,纷纷问道:“那……真的墨衿呢?”
“在晨间你们闯进屋要捉拿御影的时候,墨衿便已经被御影点了睡穴,藏进衣服里。”
众将领们惊讶的回忆起来,这才惊觉,早晨围堵御影的时候,好像看见御影的衣服鼓起了一块……
只是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那里,现在想来,原来那时候御影就已经将墨衿带走了。而之后留在王爷身边的那个婴孩,其实是个面粉娃娃,王爷说点了她的睡穴,也不拿到黄正天的面前。所以小娃娃一直没有哭声,黄正天也没机会察觉端倪……
“王爷,末将等想起来一件事了。”将领们说道:“黄正天本人,好像也是个捏泥塑的高手。”
“正是。”殷浩宸道:“上一次周世子兵临城下,黄正天给他送去一个包裹,便让他退兵了。你们可知,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众将领们自然是不知道的,面面相觑。
殷浩宸也就将那日的事情,如实的说给了将领们,惹得他们更为吃惊,没想到黄正天竟然之前就发现了墨衿的身份,还用涂抹了鸽子血的面粉小手去以假乱真的威胁周世子……也怪不得周世子这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至于那墨泓……
“王爷,那墨泓是周世子的弟弟,听说他们一直是兄友弟恭的,如今竟变成这样。”
将领们的疑问也是殷浩宸的疑问,但殷浩宸肩上的事情不少,也没有余力去理会这个,便沉沉摇摇头,道:“此次本王有私通敌国之嫌,是本王对不起诸位将军,对不起我大商。”
众将领几乎异口同声:“王爷这是哪里话!”
相继说道:“将墨衿还给周世子也好,这样王爷就不会再被影响了!”
“就是啊,我们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本来也不该拿着个小娃娃要挟别人!此番好歹解决了黄正天那厮,最好不过!”
殷浩宸的脸上划过一抹愀然,眼底浮现出愧疚的神色,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扣起。
望向窗外,那正是周营的方向,殷浩宸知道,此刻墨漓和九歌差不多已经回到周营中,与他们的女儿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