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荷被高文礼这样子气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扬起的巴掌只轻轻一下落在了他的胳膊上,“打你又有什么用?打了你,你就能找二房把盛儿的活儿要回来吗?”
高文礼垂在身体两边的手动了动,“这……那样的话二哥那边不就会有意见了吗?娘也会跟着生气……”
高慧儿赶紧给自己阿爹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时候说这些,不是让阿娘更气不过吗?
她看阿爹止住话头不再说话了,便立刻扶着阿娘在屋子外面的石头上坐下,又端了冰凉的黄桃糖水给阿娘退火。
“阿娘,陶窑的东家也不好,整日里总是克扣大哥的工钱,不去他那里正好。大哥手艺这么好,回头一定能找个更好的活儿干!”
事实上高慧儿并不知道陶窑的情况,但是现在稳住阿娘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就开口胡诌了几句。毕竟随随便便说不要她大哥就不要,东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小荷素来疼她,这个时候听着她软软带着孩子气的话,嘴里喝着甜丝丝的糖水,也就只是瞪了高文礼一眼,没再继续数落。
陈桂香一直都在厨房做饭,听外面这么大动静也没敢出来,这个时候消停了,她把凉了一会儿的稀饭端了出来,招呼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高慧儿拼命给高文礼使眼神,他赶紧夹了咸菜往赵小荷碗里面放。
“阿娘,您看阿爹觉得您辛苦了,让您多吃一些呢。”
高慧儿也跟着往赵小荷碗里面夹菜,顺势给了阿娘一个台阶下。她知晓阿爹阿娘的感情深厚,若是这些事真能让他们真的离心,那早就已经分开了,怎么会一起过这么多年?
果不其然,赵小荷喝了一口稀饭,嗔道:“以后不要再这么没脑子,咱们一大家子人也还要吃饭呢!”
“是是是,绝对没有下一次了!”高文礼赶紧应着。
爹娘和好如初,家里有些紧张的气氛总算变回了平日的温馨。
当天晚上吃了饭,大家坐在一处商量了,决定让高盛在家先休息几日再出去找活儿干,他们也都各自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招人。
如今一大家子都指着高盛的工钱吃饭,若不是家里人担心他心里气不过,一时冲动和陶窑那边起了冲突,这天晚上他都准备贪黑下山去找活儿了。
一家人自从分家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所以商量出对策后大家便收拾收拾去歇下了。
而高慧儿心里一边烦恼着大哥遇到的不公,一边记挂着仓库里的竹罐头,也不知道明早去看会不会已经坏了,现在大哥是这个情况,家里就更加缺钱了,她都不敢想如果失败了该如何是好!
想着这些,她一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山下的公鸡一叫,她就立刻起床朝着仓库去了。
高盛今天不用上工,但是因为习惯了早起,此时喂完了院子里的鸡之后没事做,就跟在她后面一起去了仓库。
高慧儿小心翼翼弄开了封蜡,把竹筒里面的黄桃倒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一闻,还是甜丝丝的,没有什么怪味儿。她用手拈起其中一块桃子咬在嘴里,和昨日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因为糖水彻底进到黄桃肉里面,味儿还要比先前更好一些,酸甜可口!
“大哥!你快尝尝!是不是没坏?”
高慧儿兴奋不已,但又怕是自己太想要做成糖水桃子所以尝错了味儿,连忙递给高盛让他试试看。
高盛拿起一块黄桃吃下,惊奇的瞪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妹,你、你怎么做到的?”
在高盛看来,被闷起来的桃子只会坏得更快,而且这还是加了红糖的,但是眼前这些酸甜可口的桃子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以至于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就是照着爷爷梦里面的法子做的,没想到真的可以让黄桃不坏!大哥,我们的桃子能卖出去了!”高慧儿也兴奋得有些头脑发晕,她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再尝试好几次才能找到有用的密封方法呢!
“快去告诉阿爹阿娘!”她喊了一声,就飞快地朝着甘蔗林的方向跑去,把忙着想要收拾出一块空地来种菜的爹娘强行拉了回来。
路上她不停地说着,“成了!阿娘,成了!”
赵小荷知道她最近都在忙着做糖水桃子,现在看她这副激动模样,心里早就有了个大概的猜想。但是尽管在路上高慧儿说了桃子没坏她也不敢相信,因为在她看来那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直到一行人来到仓库前,高慧儿给他们开了一筒黄桃。
赵小荷和高文礼也顾不得去拿什么筷子了,直接伸手拿了一块给塞进嘴里,随后露出了和高盛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这也太神了!没放井水里镇着,居然也没腐坏。我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赵小荷整个人都欢喜得发晕,难道是她太急着想要给家里找着个出路,所以青天白日里发癔症了?
切开而且煮过的糖水桃子,怎么可能在炎炎夏日放到第二天还有这么好的味道?
高文礼则在一边双手掌心合十朝着老爷子的坟头方向磕头,涕泪齐下,“爹啊,我就知道您放心不下我们一家人啊!”
“丫头,你爷爷在梦里说没说这样能把桃子放多久?”赵小荷的声音也跟着颤起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闺女之前说的把桃子卖到北方去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爷爷说只要封住了,可以放两三个月都不坏!”
高慧儿把这个足够让整个高家村甚至整个国家疯狂的消息丢出去,让面前三人都乱了。
“这、这怎么可能?”高盛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桃子可以放这么长时间的,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用冰镇,也最多放十天不到!
“真的!爷爷说了,这是古法,现在已经失传了,爷爷生前做的好事多,对家里的帮工好,还给乞丐舍吃食,所以在去世之后才得了这个能救咱们家的法子!”
高慧儿现在说起这些都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得心应手,反正解释不了的东西全都交给无所不能的爷爷就是了!
高文礼听得这话,在旁边连连抹眼泪,一边抹一边使足了力气点头,“对!你爷爷生前,乡亲们都说他是大善人!”
一家人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在赵小荷的带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压着心头的狂喜立刻一起投入了制作竹罐头的活计中。
高盛也不急着找活干了,被高文礼每天早上拉着去砍竹子做更多的罐头。
竹子砍好之后,高文礼就负责处理,高盛则和赵小荷一起去砍甘蔗和采摘成熟的桃子过来。
而陈桂香负责把桃子切块,高慧儿就负责制糖和煮桃子,还有最重要的密封,就连栓子也一直在旁边帮着洗桃子,一家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在一家人的努力下,只三天就做了快一百筒桃子。
赵小荷本来还想做,但是被高慧儿制止了。
“我们先等珍姨回来了,把这些罐头带去北方卖卖看,要是好卖的话,咱们再弄一个作坊,这样会快得多。”
赵小荷想了想,地里的桃子在七八月的时候才会大面积成熟,现在这些都是他们选出来在高处晒得太阳多熟得早的,所以时间是完全够用的。
“丫头说得对,这些罐头本来就是做出来卖钱的,我们还是要看看北边儿那边的人喜欢不喜欢。”
有了赵小荷这句话,一家人就先把做好的一百个黄桃罐头全部放进了仓库里面。
赵小荷有那么一个富贵的手帕交,家里大事小情又都是她做主,所以想事情总是更加周全一些,于是她在搬罐头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丫头,现在罐头少还成,若是以后咱们做得多了,那竹子怎么够用呢?”
高慧儿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既然被阿娘提到,她乾脆问道:“阿娘还知道别的东西可以来装桃子的吗?”
她来了这里之后就没下过山,在原主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也都在老宅里面很少出门,所以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得并不多。
她都想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回收这些竹罐子,只用这些运桃子去北方,再把罐子带回来重复利用。
不过如果有可以替代竹子的东西,最好是玻璃,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赵小荷看着闺女的样子,也知道她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便转过头去对高盛说:“盛哥儿,你经常做这些装东西的器物,知道有比竹子更好的东西吗?”
高盛掰着手想了好半天,看着妹妹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想要为家里多分担一些,可是到最后还是摇头,“瓷坛子太脆,一碰就破,怕是不好装桃子。陶罐倒是结实一些,但颜色不好看啊。不过之前有人出高价钱拿着一个透明的东西来问陶窑能不能做,我当时看了,那个东西很光滑,好像是叫什么琉璃的,是外头的东西,那个应该很好。”
高慧儿听见自己大哥的描述,眼睛一亮——琉璃,那不就是古法烧制的玻璃吗?
她本来以为这个时代没有这个东西,私下问阿娘的时候她也说没有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从大哥这里知道了!
“说起来,丫头也问过我有没有这样光滑的东西,难道真的有?”
赵小荷并没有见过,自然觉得没有这样的物件。
“应该是有的,梦里面爷爷就是拿那样的东西装,所以那个肯定是最合适的了!不过照大哥这么说,那个应该很少见且很贵重。”高慧儿说。
她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就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性估计不大,毕竟刚才大哥也说了,对方出高价让他们烧那个琉璃,但是陶窑都不敢接。
那就是说,琉璃很贵,成本的确也太高了,看来还是多种一些竹子比较靠谱。
赵小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略微思索后说道:“这样的话,等你珍姨回来了问问她,他们镖局走南闯北见得多,说不准知道在哪些地界里那什么琉璃不会像我们村这边那么精贵。”
在赵小荷看来,珍娘比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说定之后,一家人把仓库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回到家中。
大伙儿吃饭的时候,赵小荷严肃地叮嘱道:“这个事情对外面的人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现在家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糖水罐头了,绝对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放心吧,阿娘,我们心里有数!”
这次就算木讷如高盛都明白这些东西多重要,一直在院子里开心地跑来跑去的栓子也举着手发誓,就是最好的小伙伴都不说。
一家人压着心头的喜悦,以前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第二日一早赵小荷就又和往常一样去甘蔗地里忙碌了。
因为他们先前就在地里收拾了些时日,山上的另外几户人家看见了,也只以为他们前几日突然砍那么多甘蔗就是为了把地给空出来,也就没有碎嘴。
高慧儿跟着陈桂香学了几日种菜,每日盼着小小的种子在院子里破土而出长出嫩芽,日子也过得惬意舒适起来。
这一日清晨,高慧儿趁着日头还没起来,忙着给刚撒下的种子浇水,岀门就望见一个青衣少年立在院子前面,清风拂过,吹起他的几缕长发,衬得他那剑眉星目越发俊朗。
她直接看呆在原地,只觉得心中密密麻麻泛起了重重涟漪,心潮荡漾。
好俊俏的少年郎!
“慧儿妹妹。”
少年郎温柔的嗓音在耳边清风般掠过,勾得高慧儿心底那丝不属于自己的情愫随之扬起,此刻如同有人往她的心湖中投了一粒石子,惊得点点涟漪在湖心荡漾开去。
“成子哥,你回来啦?”
高慧儿的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但更多的是源自于这个身体自己的那份激动。
艾成抬脚朝她走来,步步生风,带岀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他的右手拿了一大袋东西,看上去却丝毫不觉得费力气。
高慧儿想起他习武,只看这份精气神就定然不错。艾成生得如此面貌,又浑身上下带了让所有少女都心动的侠气,她就是不受原身的影响也会有些许意动。
艾成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病容后才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大好了,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红布包了的黄符来。
“这是我特意去两仪寺为你求来的平安符,那处的香火旺盛,很是灵验。”
离得近了,高慧儿才发现艾成的鼻尖染着几分可疑的粉色,想来见着她心里到底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欢喜接了平安符,脆生生道:“谢谢成子哥,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说罢,她又朝艾成身后看去,既然他来了,那珍姨也应该来了吧?
“我娘在甘蔗地那边遇着荷姨了,在那头说话,就叫我先把东西拿来放下。”
说着他动了动右手,高慧儿才意识到自己和他说话竟然失了心神,忘了让他先把手里那么重的东西放下。
她忙引了艾成往屋里去,把手上的大袋子放到里间。
刚放下东西,外面就响起了笑声,高慧儿听,果然是自己刚刚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时候听过的那道温柔妇人声音。
她连忙同艾成起走了出去,甜甜唤了一声,“珍姨。”
李玉珍本来是和艾成一起来的,但是在路上看见赵小荷之后就打发了儿子先过来,此时听见高慧儿的声音,连忙过来拉了她的手细细瞧了瞧。
“你这丫头可算是好全了,先前那模样把我和你娘都给吓坏了,以后可要仔细着些。”高慧儿红着脸应过,李玉珍问了她几句之后就开口说:“我同你娘说会子话,你们年轻人就自己玩去吧,不用陪着我们两个了。”
窝棚不大,他们去的又是高慧儿的闺房,艾成自然不好跟进去。
高慧儿想了想,索性留在院子里同他说话。
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高家又不是礼教森严的书香门第,此时自然也没什么避讳。她心里记挂着大哥说的琉璃罐子,便开口道:“成子哥,这次出去一定见了许多稀罕事物吧,与我说说可好?”
艾成小小年纪就开始跟着父亲艾雄走南闯北,自然是见多识广的。
“这次我去了北方,就从这里给你讲起吧。北方那边连风都和我们这边不同,刮在脸上干干的难受,而且他们睡觉也不是用床而是睡一种叫做炕的东西上,冬日下边能烧火,很是暖和。”
虽然和高慧儿说话还是会有些害羞,但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艾成说着说着就放松下来。
高慧儿本来年龄也不大,来这里之前见识的东西也极少,此时听着艾成说着各地风土人情,极感兴趣,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就带上了几分小女儿的崇拜。
“这次我们押镖去了一个极北的地方,别看这边已经是艳阳六月天了,那边的雪才刚刚融尽。我和那里的人说我们这边这个时候到处都是果子绿树,他们都不信,非说我是骗他们。”
高慧儿闻言不由得笑了岀声,“别说是他们,我听成子哥说有地方这个时候还没有绿草,都会想你是不是故意哄我开心呢。”
高慧儿说笑间脑子里却在转悠,艾家的生意做得比她想的还要远。
北方本来就因为气候原因果子少一些,这个时节果树更是还没开花结果呢,若是把桃子罐头运去,岂不是能卖得更好?
想到这些,高慧儿的话就多了起来,开始问起琉璃罐子的事情。
此时房间里,李玉珍已经打开了袋子,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给赵小荷看。
“小荷,上次来的时候就见你这里缺的东西多,这次我就叫他们特意带了些回来。这盆子是北边常用的,比我们这儿制的结实,我家里也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