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在这个时候,一阵清风吹来,唐观棋背后的树枝微微晃动。
有擦过唐观棋发梢的趋势,一摆一摆,唐观棋就站在台阶最边上,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过了会儿,听她打了个电话:
“文教授,这次美国的交换项目我就不去了,实在抱歉,让您费心了。“
“好。”
“有机会再去拜访您。”
唐观棋似有些颓丧,肩膀微微耷拉下去,就站在台阶边上。
刚好是下午人人都在上课的时候,中山阶周遭没有人。
树枝一搭一搭撩过唐观棋的头发,而她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察觉。
曾芳突然间开口:“蓉蓉,如果她消失了,你会不会真正接受我当你的阿妈?”
钟蓉有些不解地看着曾芳那张脸。
皮肤已经开始耷拉,为了防老,纹了眉,弄了头发,只是眉褪成青色,头发也是土气的大妈卷。
但她抿唇很紧,法令纹深深嵌进皮肤,严肃得并不似开玩笑。
钟蓉有些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要怎么…让她消失?”
曾芳忽然上前一步,死死抓着那条树枝往后拉,只要松手,唐观棋一定会被树枝打中,照唐观棋站的这个位置,一定会站不稳。
然后就会———
一瞬间,钟蓉明白了曾芳所指。
她是要杀了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以!这是一条人命。
钟蓉下意识要说不要,但顷刻间,却想到万一被应先生发现她假冒身份。
她不是不知道应先生的祖辈是怎么在港岛起家的,她不想死,如果被发现了,她怕是吓都会吓死。
想都不敢想那一天。
唐观棋又是这种性格,如果被唐观棋发现,一定会和她你死我活,到时候,真的孙女和假的孙女,应先生会帮哪边不言而喻。
如果唐观棋中途出点什么事,就不会打扰她认亲了。
钟蓉看向了唐观棋的背影,不敢做,但是又想做,她伸不出手,手都在抖。
她四周看了一眼,一个摄像头都没有,甚至人影都没有。
而曾芳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想法。
蓉蓉还是孩子,不敢做。
但对她来说,用一个自己都不想再抚养的孩子,去换在钟家的永久地位,值得很。
唐观棋一个孤女,难道还能比钟家一大家子靠谱?而且唐观棋一直在,老公和自己的隔阂就一直存在,没了唐观棋,再加上发达的机会,自己一定可以在钟家站稳脚跟,以后老公和蓉蓉都会对自己好,她也不需要这个女儿了。
而钟蓉看着曾芳拉着树枝那只手,猛然想到,
是曾芳拉的树枝,让唐观棋消失的想法也是曾芳提出来的,她什么也没有说。
而且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路人,树枝还这么自然左摇右摆。
就算被发现了也是曾芳下的手,和她没什么关系。
唐观棋有要往前走的趋势,钟蓉收回手,却低声叫了一声:“阿妈。”
曾芳听见那句期盼已久的阿妈,心间感动的同时,终于,把树枝大力往后拉。
有人手臂粗的树枝骤然反弹,枝端甩出去的角度更大,反弹力更强,一下打中了唐观棋的后脑勺。
唐观棋一时不防,想要保持平衡却在空中什么都抓不住,竟然真的滚落阶梯。钟蓉吓了一跳,拉住曾芳:“快走!”
而不久之后,曾芳就收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唐观棋撞到脑袋,她们过去看的时候,唐观棋头上被缠了绷带,眉骨还有血痕乌青。
她没醒,医生说好险不是后脑勺着地,不算太严重,应该过一两天就会醒了。
钟蓉吓得一惊,拉住曾芳的衣袖。
曾芳看向那些插在唐观棋身上的管,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冷漠紧绷。
过了两天,钟蓉去看,发现唐观棋醒了,正坐在床边不知道想什么。
曾芳一进去,唐观棋就回头看,像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母亲,眼泪不自觉流下,想要和曾芳说话。
但比唐观棋诉苦更先一步的,是曾芳的咒骂:“索命鬼,好好的又找点花钱的地方给我!你知不知道医药费要多少,医生说你是撞到的,我看你又是自己多手多脚去碰东西,被砸到真是活该,讨债鬼!”
钟蓉看见唐观棋呆住了,好像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妈妈会是这个态度。
她伸着手,眼底还发红,张开口好似想说话和曾芳辩解,但她只发出了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的气音。
捂着喉咙,好似里面很痛一般。
而曾芳的咒骂没有因为唐观棋的痛苦而停下,没有一句关心。
反而因为钟蓉在这里,对唐观棋的咒骂愈发狠心大声,才能显示出她对钟家的忠诚,想和钟蓉博好感。
“你别想我同你付医药费,不可能!要就去死,死了还好。”
唐观棋一直拼命摇着头,泪如雨下。
钟蓉相当记得唐观棋和曾芳那一刻的样子,她不禁觉得恶寒,觉得可怕。
如果是她自己的阿妈这样对她,她怕是根本承受不住。
更没想到后面曾芳真的没有给医药费让唐观棋去医病,唐观棋自此成了哑巴。
像一个根本不敢想的美梦。
一个成绩比钟蓉好,长相比钟蓉好的、时时刻刻光芒都压着她的继姐,一夜之间成为哑巴。
没人再压着她了。
钟蓉光是想到都高兴得想颤抖。
听说唐观棋后面有兼职去看病,但一点成效都不见,钟蓉放下心来。
唐观棋不可能再说出真相了,甚至张口反驳骂她的话都不能,只能听着。
比起惊愕,钟蓉更多的是放心。
终于,唐观棋不可能成为阻碍了,不会有人揭穿她不是婆婆孙女的事情了。
而此刻,钟蓉只想报上次被打的仇,看见唐观棋听到真相愣住的样子。
知道唐观棋在乎自己亲妈的态度,她终于抓住了可以像以前一样,死死压住唐观棋的凭借。
她躲在保镖身边骂回去:
“你妈都不钟意你,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厌恶你,从来都没有人站在你这边,贱种!食我的饭住我的屋,我都想整死你,别说你想整死我了。”
唐观棋其实想过很多可能。
也想过会不会和曾芳有关,但这太过荒谬。
但没想到,真的是曾芳。
钟蓉还以为拿捏住唐观棋,此刻更恶狠狠挑衅:”你不是很威风吗,不是打人吗,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