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年对于饭食没有太多讲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但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看也就行了,若是要吃,那肯定是下不了口的。
桌上的饭菜不少,两人吃的话肯定是铺张浪费的很,但这盘菜,还真是让顾小年有些颈间一麻。
那是一个精致的瓷盘,不大,上面放了四只脱了毛,通体粉红,手指长短的小老鼠。
它们被米色的线绑着,若是不看那起伏的肚皮,还以为这是死物。
见了顾小年的脸上有几分难看,周锦书目光闪了闪,笑道:“这是从南边儿传来的吃法,叫,叫什么来着?”
他偏了偏头,身边静默不语的袁炬连忙道:“三吱儿。”
“噢对,叫三吱儿。”周锦书点点头,又问,“这又是什么名堂?”
袁炬想想,说道:“玉筷夹起是‘第一吱’,放进蘸料是‘第二吱’,咬进嘴里是‘第三吱’。如此三吱。”
周锦书笑笑,虚抬手掌,示意道:“顾大人请。”
顾小年舔了舔嘴唇,拿起筷子,看了眼,这是玉筷,倒不是象牙制的筷子。
他没去夹那什么粉红老鼠,而是夹了块藕片,慢慢嚼着。
“不错。”他满意点评。
周锦书挑了挑眉,眼底隐有幽光闪过。
袁炬这时轻轻拍了拍手。
顾小年看他一眼,摔杯为号?
殿外莺莺燕燕五六个进来,还有铁链的脆响,顾某人偏头看去,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古典服务。
吃饭还要配上有雅致的东西?
顾小年抿了抿嘴,有些雅兴。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便定了定。
那是一只胳膊长短的小猴子,脖子上被箍了铁链,目光本是灵动,却带了天生的懵懂和极大的恐惧,走着有些摇晃,如同喝醉一般。
一个如扶柳般柔弱,穿着浅绿轻纱,但偏偏举止投足间透着妖娆妩媚的女子素手牵着那小指粗的链子,踩着莲步扭着过来。
而身后四个宫女都托了个木盘,上面放的是各种调料蘸料,还有小锤玉勺玉匙等东西。
顾小年眉头渐渐皱起,要说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大胆的安排,当看到那小猴子的时候,自然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那牵猴子的妖娆女子弯着身子,掀开桌布,莲足踢了踢猴屁股,这小猴子便钻了进去。
不知有意还是故意,那女子就撅着屁股弯腰在顾某人的一侧,他垂了垂目光,便看到那柔弱如春风的曼妙身姿,以及轻纱朦胧之间的圆润。
女子回眸,香舌吐露,轻舔红唇,水颤的眸光一动,无限风情。
“猴子怕黑,你就不怕它回头挠你么?”顾小年问道。
“……”妖娆女子。
“……”周锦书。
“……”袁炬。
不只是他们,就连那托盘的四名宫女都有些忍俊不禁,下意识抿紧了嘴。
那妖娆女子嘴角抽了抽,起身时带动香风,薄纱微荡,入眼只是大片的玉色滑腻。
顾小年向椅后靠了靠身子,然后鼻尖耸动,令人措手不及地打了个喷嚏。
“呀!”那女子一声痛呼,一手先是捂住了额头,而后又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原来顾小年这喷嚏太过响亮突然,那女子起身时头碰在了桌沿上,她本就穿得少,肩膀一垮,倒是那穿着的纱衣滑了下来。
看着那女子眼中水光颤颤,嘴巴微嘟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顾小年倒吸了口气,天生媚骨,以他的定力,腰背都是一紧。
周锦书脸上已经不见先前的和煦,他冷冷看了那起身后惴惴然的妖娆女子,冷声道:“滚。”
“谢殿下。”那女子慌忙一礼,恭敬中有些慌乱地退了下去。
而那几个宫女也是将托盘上的调料放下,有些忐忑地退下。
顾小年一直耷拉了眼皮,侧身瞧了眼,桌布从里面小心掀开一角,一个猴头慢慢探了出来。
一下与那垂落的目光对视上。
“吱吱吱!”那小猴子低声而又有些尖锐地喊道。
顾小年双眼微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小猴子顿时缩了脑袋,一下钻进了桌底。
“顾大人倒是与这畜生亲近欢喜。”周锦书脸色平静,但还能看到那抹阴沉。
顾小年抬眼看他,笑了笑,“因为畜生再狡诈也不会算计。”
他这话落下,袁炬目光一闪,脚尖已经抬起来了。
周锦书侧了侧身子,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看来顾大人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顾小年看他,笑了笑,“殿下玩笑了,天下谁不想跟殿下交朋友?只是下官身份卑贱,资格不够,也攀不上。”
周锦书沉默看他,对面那人只是脸上挂着浅笑,可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笑意。
“你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顾小年眸光微动,但神情不变分毫,“殿下有何指教?”
周锦书余光向一旁看了看,袁炬轻轻点头,随后亲自走到房门外守着了。
房间之中,一时很是寂静。
当然,若是仔细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桌山那粉红老鼠偶尔的腹声,和桌底那活物偶尔的动弹。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魏央另眼相看?”
周锦书问道,“或者说,是你初来神都便生了好大事,为何魏央会给你一力压下?”
顾小年心中一动,已经知道对方打算说什么,而这也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因此,他老实地摇了摇头,“想过,但没想明白。”
周锦书笑了笑,手从袖子里伸出,拿着一封折书。
顾小年皱眉,
对面那人轻轻扬了扬,
顾小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带着几分犹豫地,伸手接了过来。
而周锦书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的手一眼,自然是感知到了外放的真气。
虽然让人看了会觉得心里不舒服,但对这种小心谨慎的态度自然是欣赏。
……
折书不厚,边缘有封条。
顾小年想了想,还是将这涂了火漆的封条撕开了。
里面墨渍很新,顾小年一愣。
“这是抄录本,原本卷宗还在经历司。”周锦书说道:“也幸亏上次经历司起火没有把它烧了。”
顾小年一听这是从经历司抄录来的,心下有些失望。
不是瞧不起经历司放的隐秘卷宗,只是觉得,若真是与自己心中想的那件事一样的话,显然这等机密也不会放在经历司才对。
但他还是将折书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慢慢地,本来心中的轻视消失,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折书中记载的是他爹顾山海的生平,原锦衣卫指挥使袁城心腹,心宿旗总旗顾山海,同时还是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之一。
他这个十三太保卖的命,却是真真切切卖给了宫里。
当往下看到另一个人名出现的时候,不知怎的,顾小年心头便是狠狠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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