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大街的撞马事件,引起了朝臣的极大关注。
薛怀义纵横神都洛阳这许多年,何曾吃过一星半点儿的亏,如今重伤晕厥,岂能善罢甘休?傅游艺新宰相上任,又蒙皇帝陛下青睐,正是浑身是火的关口,自也不会轻易低头,针尖对麦芒,正有一场大戏可看。
在酷吏夹缝间疲于应付,每日里战战兢兢,且看看这场乐子,也算不错。
薛怀义的伤势多是硬伤,吐血晕厥损了元气,神智虽说清醒过来,但还须卧床静养,四肢上断骨不少,打着绷带,不能多说话,大喘气都会导致胸口隐隐作痛。
这些内伤外伤,不足为虑,让他伤心的是,他受了如此重的伤,武后不闻不问,朝中公卿,平日里多番逢迎的武家众人,此刻绝迹于白马寺,抱他大腿免灾,开口闭口供奉白马寺香油的李家勋贵,更是毛儿都不见一根,丑陋嘴脸真真可恨到极致,好在还有个徒儿权策,虽远在外地公干,义阳公主府中还有管事来问疾,送了一堆药材补品,虽说医生都不让用,终究是一份心意。
薛怀义指使人上了奏疏,奏疏中渲染自己的伤情用了洋洋洒洒千余字,控诉洛阳府衙尸位素餐用了五百余字,指责傅神童闹市伤人只用了一笔带过,他也知道,傅游艺是武周革命的大功臣,轻易动他不得。
这份奏疏,告状的意思并不浓,更像是祈求武后的关爱和垂怜,他带着三分侥幸,皇帝刚刚登基,日理万机千头万绪,疏忽了些什么也是有的,许是没顾上他受伤的消息,那么他白纸黑字提醒一下,想来能有恩宠下来。
“来,来人,去,洒扫,陛下,陛下怕要下降,探病”薛怀义呼哧呼哧艰难吐字,吩咐手下奴仆和寺中沙弥提前做好清洁卫生,迎接武后驾临。
庭院打扫干净,白马寺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仍旧没有等来心心念念的武后,日升月落半个月过去,宫里传来的消息,与薛怀义相关的,只有一条,皇帝陛下召见冬官尚书傅神童,严加申斥,令他善加律己修身,效法贤者,为天下范,但是后面拎出的所谓贤者,令人倒足了胃口,竟然是傅游艺,让傅神童向他的弟弟学习,有这一句跟着,所谓的申斥,更像是笑谈。
另一条消息更是令薛怀义气炸了心肺,傅游艺丝毫未曾将开罪他鄂国公放在心上,没有表示不说,兴致勃勃烧起了就任宰相的第一把火,目标直指地官尚书韦方质,原因无他,他看上了这个管钱的位置,有意谋夺了来交给自己的人马。
傅游艺的招数不走寻常路,派遣街面上的地痞勾搭韦方质家的子弟吃喝嫖赌,欠下巨债,还令人收买韦方质家的奴仆管事,令其与韦方质的姬妾私奔,下作招数连绵不绝,韦方质名望大跌,不得不后退一步,告病避位。
傅游艺春风得意,薛怀义心头之恨熊熊燃烧,他受到傅游艺的启发,暗人不做明事,阴私里的事情,又不是只你一个人会做。
很快,傅游艺和傅神童兄弟俩的家中,郊外庄子,城里商铺,麻烦不断。
家中的水池子小溪里,遭人扔了死鸡死老鼠,恶臭难闻,售卖糕点的铺子里,原料给人投了毒,卖出去不少,好在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泻药,惊出一声冷汗,铺子也关张大吉,庄子里密封窖藏的越冬干菜,遭人放了水进去,一夜之间,全数沤烂。
傅游艺岂是易与之辈,查探清楚,立马还以颜色,白马寺周边也是鸡飞狗跳,邪门儿事一桩连着一桩。
他们双方你来我往,神都的权贵,看得津津有味,每日早起听下人传这些小道消息,一天的精神都要健旺些。
却有人觉得烈度不够,要替他们升个级,神都内城到郊外白马寺的大路,昼伏夜出的潜行人,做完了恶事,便难以全须全尾地返回,丢下了小命。
开始死人了,气氛陡然紧张,傅游艺上了奏疏,有选择地弹劾了洛阳府衙和十六卫众多文武官员,他挑选的都是平日不得武后欢心的,自然一弹一个准儿,撸掉了十几顶乌纱帽。
洛阳府衙惹不起这尊大神,派了官差随扈,傅游艺自己更是惜命,行走坐卧加了小心,护卫多了三倍不止,夜里就寝的地方随时变换。
然而有一桩习惯却是不好改,自从得志以来,他每夜无女不欢,为了避免让人猜出他就寝的地方,广置姬妾,住宿用的正房,每个房间都不空着。
今儿个早晨起来,却发现床上侍寝的女子有些面生,以为是下面人讨他欢心,打外头买来的粉头,并没有放在心上,揉了揉腰杆,唤贴身管事进来,不轻不重给了他个耳光,嗔怒道,“傅六儿,快些打发了干净”
那管事觍着脸受了一巴掌,点头哈腰答应。
进入内室,傅六儿脸色阴沉下来,闭着眼睛,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床榻上看去,看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赤身**,浑身青紫,被糟蹋的不成人样子。
傅六儿浑身发抖,昨夜明明一起上床安歇,半夜醒来,身边却不见了人,找遍府邸各处,就是不见人影,那时他就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
傅六儿银牙咬碎,眼睛里闪着耻辱的光,上前拿起带着余温的锦被,猛地蒙在了妻子头上,使劲儿按着,任由她扑腾挣扎尖叫,只是不放松,一炷香过去,全没了动静。
傅六儿全身力气用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蒙住脸,指缝间有点点亮光流出。
死人死了没几个来回,薛怀义吃不住劲儿了,他不是个有算计的,虽有些经营,人数和能耐都是一般,没几日,就死的死,逃的逃,散了个精光,败下阵来。
噩耗接连传来,明的暗的都打不过,只能吃哑巴亏,武后的冷落疏远之意也愈发明朗,他刚刚有所好转的病情,立刻又恶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前些时日的滋补,全都在这场重伤后流失掉了,面皮不再红润,精神反倒好了些。
薛怀义就着侍女的手,喝着难闻的黑药汤子,两只手都在侍女身上摸索,动个不停,大半的药汁都流在了外头,白色的里衣脏污一片。
啪,薛怀义一把将药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尔等,且等着,待我那徒儿权策回来,定要你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