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到来,令谷州刺史及地方官员措手不及,人仰马翻赶来拜会,却没有见着人。
绝地出面赔罪,“主人连日驰驿赶路,疲惫不堪,见豫王情状,哀毁过甚,无法见外客,还请刺史及诸位贵官宽宥”
“执事言重了,却是我等失礼”谷州刺史毕恭毕敬,“请上复权郎君,下官即刻奏疏呈报中枢,请旨遣来御医,豫王殿下定能遇难成祥,转危为安”
“多谢刺史好意,此事却不必劳烦,陛下早有旨意,宫中上官待诏不日即率御医抵达”绝地予以婉拒。
“真,天高地厚之恩”
“陛下慈爱,天地同表”
……
谷州刺史等人强行尬拍了一通马屁,又一阵风退去。
寝居内,权策在李素节床榻前,探问了伤情,得知暂无性命之忧,松了口气。
转身看着屋子里按照大小排列的一群男女,颇有些眼晕,这个舅舅的繁殖能力实在太强,生了十五个儿子不说,还抽空生了五个女儿,最小的儿子已有三岁,最小的女儿,却还在蹒跚学步,由乳娘护持左右,怯生生地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个自称表兄的好看男子。
权策仿佛看到了权箩幼年时,上前将她抱起,转头对李璟歉意道,“表兄恕罪,来的匆忙,表弟表妹们的见面礼却是一样都无,失礼了”
这二十号人里,只有李璟比他大,而且只有李璟是嫡出,李璟生母,李素节的发妻死于产关,其后李素节广置姬妾,子女成群,却再也不曾续弦。
李璟苦笑摇头,说实在的,看到大名鼎鼎的权郎君出现在他面前,他很是花了番功夫才将他与自己的表弟关联起来,“表弟客套了,都是至亲,繁文缛节不提也罢,你是个有福的,你到来之前,恰好来了两位游方的神医,出手诊治了一番,若是不然,父王……”
权策在小表妹拍在自己脸上的小胖手上亲了一口,逗得小丫头咯咯笑起来,稚嫩的脆笑声驱散了愁云惨雾,福气什么的,倒是不必推脱,那两个神医,有一个是无字碑的卜月。
权策微微笑,拍拍李璟的肩头,擦了擦小丫头嘴角边的口水,似是对她说,似是对李璟说,又似对所有人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主人,上官待诏已进入谷州境内,一辆马车,五百羽林骑兵,约莫两个时辰后,能抵达渑池县城”外厢传来绝地的声音,来此之前,他们安排了人手在要道守候。
权策微微愕然,他带着随身护卫一路疾行,却只比上官婉儿早到大半天,显然上官婉儿也在加急赶路,这份情,却是要承下。
“准备一下吧,知会地方官员,一起去迎一迎”权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李璟一眼,一样的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可是不能见人。
李璟应声,招呼了弟妹们退了出去,心中摇头自嘲,不愧是神都大地方的权郎君,人一到这里,似乎所有人的心思都安定了下来。
众人在渑池县城外接官亭,接到了上官婉儿,权策心怀感激,亲自上前搀扶她下马车,不晓得她是无心还是有意,脚下一软,扑到了权策怀里。
李璟和谷州官员见了这一幕尴尬,顿时东张西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转回视线,然后,他们看到了什么,上官待诏竟还赖在权郎君怀里,两只玉手搂紧了权郎君的腰背,像两朵盛放的马蹄莲。
这下受惊不小,索性低垂下脑袋,不得明确指示,不抬头。
“诸位,婉儿失礼了”上官婉儿恢复了雍容的贵妇气派,因是夏日,穿得单薄,外头罩着一层碧绿轻纱,胸前鹅黄的诃子很是显眼,“事不宜迟,还是尽快前往豫王府,为豫王殿下诊病要紧”
面上温煦,内里强势,轻飘飘地将将方才的尴尬事,连同见礼寒暄之类的环节一并带过。
尚医局的御医们老中青都有,一番望闻问切,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狂喜,又似心有余悸,“真是太险了,若是毒素蔓延再深一分,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众人都听出李素节还有救,都是喜不自胜,李璟砰的跪在地上,“多谢御医,求御医救救父王,呜呜……”
似乎是憋得太久了,李璟大放悲声,嚎哭得如同未满月的婴儿,御医们七手八脚将他搀扶起来,劝慰一番。
见他诚孝,权策眼中也露出欣赏之色。
御医们忙活了许久,李素节终于睁开了眼睛,精力很是虚弱,四周望了一望,点点头,便又昏睡过去。
至此,李璟才彻底放下心,猛然想起两位神医,若是有他们与御医一同施救,说不定能事半功倍,待他急匆匆赶到客院,却发现人去楼空,伺候的丫鬟下人被打晕,然后院儿里值钱的物事也被席卷一空。
李璟脸色阵红阵白,这,这两个游方神医,该不会只是走街串巷的骗子,误打误撞弄了个救命之恩吧。
“贵人先前提及有人止住了毒素蔓延,不知可否引见一二,与老夫等人搭搭手?”接风宴上,有御医提起这茬。
李璟矢口否认,豫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并无特定人物,谷州方圆的医生都来为父王诊治过,偶然起了些效用,比不得御医们妙手回春,李璟敬诸位一杯”
权策在旁,眼看着李璟连饮了几大杯酒,艰难跳过游方神医这一节,不由暗暗憋着坏笑。
身旁一阵暗香袭来,上官婉儿擎着酒杯,喂到他的嘴边,浑然不在意宴席上众人的眼神,她与权策暗通款曲,武后都不干涉,她还怕谁?
她不怕,权策却不是恣意的性子,推拒良久,看到酒杯上的红红唇印,也看到她柔情万种,渐有伤痛之意的眼神,终究无力拒绝,叼住酒杯,一口饮尽。
耐不住她一再撒娇卖痴,索性尿遁,暂避片刻。
路上遇到一个小童,是随御医来的药童,久在药房,身上的中药气息,隔老远都能闻到。
这药童捧着药碗,急匆匆向李素节卧房去,应当是为他更换外用药,一时没注意,险些冲撞了权策,赶忙俯身请罪,“见过权郎君,小的失礼”
权策微微一怔,一手负后,大度地摆摆手,“无事,且仔细些”
药童应命,快步离去。
权策进了茅房,摊开手,里头躺着一块树皮,就着门口气死风灯的微弱光芒,瞧见上头刻的字迹。
“韦团儿,有异,用恭桶,运桐木、五彩线、朱砂、蓖麻”
权策猛地握紧拳头,遍体冰寒。
这一定是李笊冒险送来的,韦团儿肯定不会想到,她用如此腌臜的手法行事,都会有人察觉,谁让李笊的人,都是做脏累活计的,恰逢其会。
桐木,太有标志性的木料了。
韦团儿是要用宫斗中最恶心最残酷的招数了。
巫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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