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相时站出来,面向朝臣们,缓缓开口:“虏疮者,古已有之,东晋葛洪所著《肘后救卒方》言:‘比岁有病时行,乃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创,皆带白浆,随決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差者,疮瘢紫黑,弥岁方灭,此恶毒之气’。自古以来,虏疮多发,但是,留下来的史记不多。先医所研之法,亦无明效。故,虏疮生之地,需封城以待病魔去。存者,百不留一。
奏折里,铸州刺史已经联合周边州府封锁了道路。铸州,恐怕要变成绝地了。”
听到这个,好多年轻的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虏疮肆虐的地方居然要封城等死?这,这也太残忍了!
蒋毅站了出来:“颜相,在下虽然不知道虏疮到底为何物,可是,封一城待其为死域,这样做....天理难容啊!”
褚遂良站了出来:“不封城怎么办?你要让一国为一城陪葬吗?陛下,臣觉得铸州刺史做的对,请陛下降旨嘉奖。”
龙椅上的李承乾烦躁道:“闭嘴!现在降旨嘉奖有什么用处!来人,去医学院把孙道长请来!”
李承乾的话让朝臣们稍稍安心了一点,或许,这个时候也只能让孙道长想办法了。
虽然是深夜,但是孙思邈还是很快的抵达了朝堂。
现在的孙思邈,堪称大唐医学第一人,就连皇帝,都要尊敬。
走上朝堂,孙思邈没有施礼,便直接问道:“何地生了虏疮?”
颜相时对孙思邈施了一礼:“孙道长,是铸州。”
孙思邈叹了一口气:“铸州多山川密林,确实不安定。诸位叫贫道来,恐怕要失望了,贫道虽然对虏疮也有所研究,但是,不管什么药石,均无效。古方所记之法,大多也是尽人事,并无明显效果。”
听到孙思邈的话,不管是朝臣们还是李承乾,心都凉了。
孙思邈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当这个最后的希望也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只能走向绝望。
李承乾好不容易才让视线恢复清明,走下御座,站到孙思邈身前,苦涩道:“孙道长,真的没办法了吗?”
孙思邈摇了摇头:“要说办法,可能还有一个。”
听到这个,颜相时几步走过来,抓住孙思邈的胳膊问道:“孙道长,您快说!还有什么办法?”
孙思邈叹息道:“还有一人,可能知道对付虏疮的办法。但是,老道也不确定,所以不能肯定。”
李承乾迷惑道:“什么人比孙道长的医术还要高超?是哪位不世出的神医吗?”
孙思邈对着李承乾苦笑:“陛下这是糊涂了,那人就是护国公啊!论医术药理,护国公拍马难及老夫,可是在一些偏门的地方,就是老夫都要求教。”
李承乾兴奋的搓起手来:“是啊,朕怎么把师父给忘了,师父的话,没准真的知道。冷竞?冷竞!师父到哪了?”
暂代兵部尚书的冷竞苦笑着站出来:“陛下,家父只是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声。有他在,龙牙卫就连定时的汇报都懒得发,上一次的消息,还是在两个月前,貌似,家父在路上训练那些士兵呢。”
本来抓住孙思邈胳膊的颜相时,顿时觉得浑身没了力气。
如此大起大浮接连两次,就是他也浑身无力。
铸州大灾就在眼前,但是护国公却不在长安。
李承乾也是一阵头晕,咬咬牙,他厉声道:“红翎急报!请护国公速速回朝!朕不管要跑死多少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把信送过去!”
下达了命令后,李承乾干脆坐到了阶下,颜相时只能把自己的垫子搬过来给他用。
孙思邈无奈,只能跟着坐下。医者仁心,他虽然有心消灭病魔,但是怎奈实在没有成果。把冷锋搬出来,只因为他依稀记得早年间跟冷锋提起虏疮时,冷锋曾肯定的说过:
“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得上这个病的。”
既然如此肯定,那么他一定对虏疮有很深的了解,甚至知道医治之法。
当时他总觉得自己救下的这个人在说大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些年见识了很多另辟蹊径的医学方式后,他不得不相信了。
看着枯坐的皇帝和孙道长,众大臣也只能跟着沉默,朝堂安静的落针可闻。
如今不过永安二年,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封一城为绝地,这样的行为,不管是对皇帝来说,还是对当朝朝臣来说,都是抹不去的污点。也难怪,虏疮虽然古已有之,却没有留下多少记录。
贞观盛世珠玉在前,想不到永安年,却要因为一种疾病而蒙尘。
直到天明,第一缕阳光照到大殿内,李承乾才开口了:“孙道长,药石不可医,那么能缓解病状吗?”
孙思邈点头。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对虏疮的研究,自然有很多缓解病状的药方。
站起身,李承乾道:“传朕旨意,将孙道长的药方传遍大唐,凡药堂,必须按药方配药贩卖给朝廷,并运到铸州。传令左武卫,随朕去铸州送药,朕不在,魏王监国。若是朕回不来,魏王可登基!”
话音刚落,朝臣们都疯了一般跪倒在地,膝行而至:
“陛下不可啊!”
“老臣命谏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您要是动身,老臣即刻撞死在这柱子上!”
颜相时也急了,他不顾礼节的抱住李承乾的腿:“陛下不可,就算是有人去,也应该是老臣。老臣不才,愿带大军去铸州送药!”
有颜相时起头,请命之言不断响起。
如今皇帝都要以身涉险了,他们还有什么担忧可言!
李承乾双眼含泪:“朕绝不能让永安蒙尘,百不存一?朕不信,朕绝对要让它存二,存三,存数十!”
孙思邈虽然想说什么,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作为医者的他,虽然想要纠正李承乾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终究没能开口。
虏疮,是中原之地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又是那么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