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看着歪在床上的时雨,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后夜的时候,那些魑魅魍魉都出来了,记得关好门窗,本来身子就弱,可别再被吓到了。”
文时雨看着满面笑意的周锦,呐呐道:“母亲,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时雨虽然身子弱了些,可是心却是再干净不过的了。想必那些魑魅魍魉的也不乐意找我呢。反倒是这天黑路滑的,母亲回去路上可要小心些。”
周锦冷笑一声,道了句:“这是自然。”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场好戏就此落幕。
看着暖色重新关好门窗之后,文时雨这才躺回床上,咬着银牙抽了口气,软了声音道:“暖色,将药膏拿来与我抹上。”
文时雨的身子养了大半个月,这才好了起来。只是文映姚的腿自那日被她生生掰断之后,身子却是时好时坏,想是大夫也看不惯她平日里的作风,将她的药减了些剂量。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嚣张跋扈的三姐,此生都是要残了。
想到此,文时雨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轻轻浅浅的笑容,只是一双眼睛却是亮的惊人。
“哎哟,今儿是什么日子啊,笑的一脸的春光灿烂。快告诉我,这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居然让我这个素日里多愁善感的妹妹笑的如此的开心。”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文时雨顺着窗户向外望去,就见院落里走进两个姑娘。
当先之人身着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此外再无其他配饰。
身后跟了一名丫鬟,一袭粉色衣裙,虽无十分颜色,倒也十分可人。
见到来人,文时雨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迎了出去,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道:“表姐,你怎么来了呀?”
孙颖笑道:“这些时日没见,你个没良心的不晓得惦记我,我只好来见你了啊。”说着握住她的手,又皱眉道:“怎么手这么凉,可是他们又欺负你了?”说到此,孙颖眉目中已然有了怒气。
文时雨忙笑道:“看你说哪里的话,她们那就那么清闲,天天惦记着欺负我啊。”
孙颖点着她的额头嗔道:“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跟你说多少次了,你越忍让,她们越欺负你欺负的厉害。”
见孙颖又要开始说教,文时雨忙转换话题:“表姐,你这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了?”
孙颖拉着她走到屋内坐下,吩咐丫鬟丝丝将礼盒放在桌上,这才笑道:“前儿父亲得了两支老参,我想着你平日里身子弱,前些天又受了伤,这才拿过来给你补补身子。”说着,她又怀疑的看了眼文时雨:“你这些日子在家里养伤,那些个贱人果真没欺负你?”
文时雨还未说话,一旁的暖色就已忍不住道:“表小姐,小姐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打落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咽。这些时日,小姐只差没搭了命进去,那些人,欺人太甚!”说着,暖色就忍不住红了眼。
孙颖冷了一张脸,道:“时雨,这可是真的?”
文时雨点了点头,抓住孙颖的手,道:“表姐,这些事过去了也就算了,总算父亲最后出面摆平了这些事。今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想舅舅他们了,你带我回去一趟可好?”
孙颖见她一张小脸上布满了哀求,哪还不知道她是想出去散心的。反正她在这文家大院呆着也觉得恶心透顶,索性道:“你且换了衣服去,咱们回家见了我爹娘,我再带你出去转转。”
文时雨喜道:“好。”
见她这个模样,孙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的路上,文时雨边和孙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边想着心事。
孙颖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是一定要替孙颖寻一门可靠的亲事的。那礼部尚书赵康,不管是为人还是处事,都是极为靠谱的,孙颖这烈性子,也需一个温和之人来磨一磨,这么算起来的话,两人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桩佳话了。
还未到孙将军的府邸上,便见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的蹲在门口,两旁各守了三名身着盔甲的官兵,一动不动巍峨如山。正门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将军府,雄浑的字体一如此人的作风。
文时雨只远远的看了一眼,胸腔中就酸涩异常。前世,她为了李隆盛的一句话,跟着舅舅南征北战,打下了这大好河山,最后却换得舅舅满门抄斩,自己身首异处。
上苍有眼,让她重新回到了一切刚开始的地方。这时候的舅舅还是无限风光的大将军,而李隆盛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她盯着将军府那三个大字,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甚:舅舅,这辈子,时雨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你一家平安,让您看着那李隆盛最后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时雨,你怎么了?”看到文时雨脸上遮掩不住的苍白,孙颖担忧的喊她。
文时雨回神,勉强笑道:“我没事。”
“你脸色很差,先跟我回房一趟吧,让大夫为你检查下身体。”孙颖说着,跳下车,将手递给文时雨,扶她下来。
文时雨扶着孙颖和暖色的手,下了车,笑道:“我真没事,快带我去见舅舅舅妈吧,好些时日没见,怪想念的。”
孙颖白她一眼,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念叨我。”
话虽如此说着,却还是认命的拉着她向厢房走去。
谢宜兰正在佛堂念经。上午的日光照进佛堂,映着飘渺的香烟,将整个房间照的神圣而庄严。早年间,孙将军将娇妻爱子撇在家里上战场的时候,她便是日日守着观世音菩萨,烧香拜佛,为相公积福祈祷,这些年下来,便成了习惯,日日要在菩萨面前念念经文。
门外贴身丫鬟巧儿来报:“夫人,表小姐来了。”
谢宜兰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表小姐指的是文家的四小姐,文时雨。虽说素日里打交道不多,仅从孙颖的口中,她也了解了不少这个外甥女的处境。爹娘不爱,姐妹欺凌,自己又是个性子柔弱的,平日里,没少受欺负。然而这丫头的心性还是不错的,若是单看来孙家时的言行做派,倒比自家孙颖更像一个嫡出的千金大小姐。
她将手中念到一半的经书放下,抬手,在巧儿的搀扶下站起来,道:“走吧,不好叫表小姐久等。”
见到谢宜兰走进来,文时雨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落落大方的行了礼。谢宜兰点了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眼前的文时雨。
她今日穿了件白色纱裙,腰间系了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碧玉簪。脸上未施粉黛,一张素色的小脸却显得分外清丽。
她的衣着着实素了些,只是她身上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让人不得小觑。谢宜兰暗自点头,随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好孩子,不必多礼。来到舅妈这里,便是来到自己家里了,客气什么。”
文时雨接口道:“平日里未曾来看望过舅母,已经算是不孝,如今再失了礼数,却是不该。”
一旁的孙颖也腻了过来,窝在谢宜兰的手边,道:“时雨,你那么多的规矩,累都累死了,咱们自在说话多好。”
谢宜兰宠溺的点点她的鼻尖,笑道:“就你是个皮猴。没事且多向你表妹学学,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孙颖皱皱鼻子,转了转眼睛,笑道:“父亲干嘛去了?”
谢宜兰道:“他能做什么,平日里净是舞刀弄剑的,这会儿铁定在后院练功呢。”
孙颖一听便来了兴致,冲着文时雨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父亲。”说完,也不等谢宜兰说话,撒手便出了门。
谢宜兰摇头笑道:“你这个表姐,成日里疯疯癫癫的,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儿。”
文时雨捂嘴笑了一声,道:“我倒是羡慕表姐这样的性子,洒脱豪爽,颇有巾帼女英雄的样子呢。”
谢宜兰叹了口气,道:“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名声说好听了是不拘小节,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作风不正。眼看着也是要及笄的人了,提亲的人全都是冲着你舅舅的地位来的。颖儿是被我捧在手心长大的,怎么忍心她受一点的苦,所以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说着,她又笑了一下,道:“看我,都糊涂了,跟你说起这个来了。“
文时雨闻言,微微一笑,道:“舅妈,您说到这个,时雨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谢宜兰抬眼,疑问道:“谁?”
“礼部尚书,赵康。”
孙颖出了门直奔后院校场,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一阵刀剑破空之声,端的凌厉异常。孙颖霎时来了兴致,一个箭步进了门,随手抄了一把剑,迎了上去。
剑雨交织带起的风沙几乎迷了眼,眼见孙将军一剑又至,孙颖索性旋身躲过,将手中的剑扔掉,耍赖道:“不打了。”
孙将军闻言哈哈一笑,停下脚步,看了眼小脸已花的孙颖,朗声道:“今日可不像你的作风,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