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真的挺好的,山谷里都能照的通透,看的到低矮的灌木,蜿蜒的小溪,偶尔跳出的蚂蚱和树冠上坐着的两个人。
秋绵话本来就不多,时雨也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这两个人就静静的坐着,静默不语。在野外待的久了,早就能快速适应环境,不多时秋绵就已经靠着树干睡着。
山间吹过的风带着溪流的水汽,天色越晚就越冷,将近凌晨时是能冻死人的。虽说树上少了很多寒气,但越高风便越大,时雨就这样被风吹醒了过来。
“秋绵。”时雨望着旁边树上睡着的秋绵,轻轻的喊了一声。她晓得秋绵这样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警惕性都很高,真吵醒了她,她会习惯性的砍杀,所以这一声她喊得很轻。
很轻,秋绵也醒了过来,她戒备的捏着剑柄,看了一会儿,手却也没有离开剑柄,仍旧紧紧的握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时雨用眼神询问。
“回驿站去吧,这儿不好睡。”时雨说完就跳到了地上,却发现秋绵仍然靠在树干上没有动,她仰起头看着她说:“下来吧,我们回驿站去。”
“回去?你这就算了?”秋绵虽然落在时雨的面前,但是却有些微不满,说:“原谅他了么?”
“原谅?他也没犯什么错,我倒有什么好原谅的。”时雨笑笑,看一眼山谷最低矮的地方,说:“教训是一定要给他的。你说这山谷大么?”
话题换的这样快,秋绵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说:“并不算很大,绕城的山而已,从这里出去步行也就两个时辰。”
“这样小的一个地方你能藏多久?随便躲上一多,待到他带人过来时,一拨人轻轻松松就可以搜出咱们。从离开到被带回去,拢共也用不了几个时辰,如此要怎么给他教训?”时雨看看四周,根本就没有可以藏的地方。而这一次,她是一定要治治成释天多疑的毛病,若是治不好他这些毛病,她就干脆不去找他的好。
“他会找的这么快么?即使找,也不会出动大波人马吧?”秋绵听懂之后,引着时雨往大冶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回头对时雨说:“仍是往大冶的方向走,要留下痕迹么?”
“早些回驿站去,往树丛里走一阵儿就上去吧。”时雨指了指旁边的树丛,说:“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陪嫁的女官和大皇子吵架之后出走,大皇子紧跟着离开,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成释天一定会来么?”秋绵扫了一眼四周,跃上了临近的一棵树,盯着地上的时雨瞧。
“自然会。这点儿我倒是相信的,暖色回去他自然会来,他能带的人不多,但他失踪后寻他的人一定比寻我的多。”时雨笑着跃上旁边的树梢,接着说:“大皇子和女官私奔,你说端漠会怎么做?”
“密不声张。”秋绵看一眼时雨,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再停下等着时雨过来。夜色太晚,她根本就看不出这些树里有没有枯枝,所以必须一棵一棵踩过去才安心。
“对。端漠会将这事儿掩饰下去,根本不需要我费一点儿心。”时雨笑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再次往前,一步一步紧跟着她走到悬崖之上。这会儿她什么都可以不做,只需要失踪就好。
“所以你要回去?因为睡的不好?”听了这么半天,她还是没有真的明白过来。
时雨也懒得解释,干脆说:“是,我是睡的不好。秋绵,我要的是吓唬他,让他晓得不该如此对我罢了,我又何必让自己受罪。”
秋绵点点头,也不准备再问。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会儿驿站里应该已经乱成一团,即使她们回去大大咧咧的待在女官的院子里,怕也没有人会发现。
到山脚,树已经不多,为了不留下痕迹,时雨和秋绵干脆就踩着石头过去,一直到城门前。城门果然已经打开,卫兵也加多了一队,时雨早想到了这一步,直接就绕到旁边卫兵少的地方,跳进城里。到了这会儿,就不用再掩藏什么痕迹,人来人往的地方本来也留不下什么。
虽然慌乱也不方便走大路,时雨跟秋绵绕着后院往偏院走,也就是这一绕,让她喜上眉梢,硬把今天所有的窝火和憋屈都给笑没了。
李隆琰在这儿。
对。
大冶五皇子,这会儿唯一可能做太子的皇子,李隆琰。
他在这儿。
正对着的自然是李素素。
“五哥,时雨是真的不见了,你一路过来就没有遇着么?”李素素虽然想装出在意这事儿,但她今天挨了打,实实在在也是关心不起来。
“去了哪儿?你可晓得这会儿有多少人要杀她!我说了,我要活的,活的!”李隆琰脸上的焦急却是真的,他气急败坏的喊道:“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了,李素素,本王一样不缺尽数给了你,你却把一个弱女子给我弄丢了?!”
“她不是弱女子!你看我的脸,看我身上这些伤,都是她弄出来的!五哥!你们都被骗了,时雨她根本就不柔弱,她一直以来都是装出来的!”李素素一边吼,一边拉起自己的衣袖让他看身上的绷带。
“她自然不柔弱,她一步步击垮李隆盛,一步步将孙家和文家捧为大冶第一的武将,她岂会柔弱?”李隆琰冷笑,捏住李素素的下巴,烦躁的说:“你除了这张脸,究竟还剩下什么?你以为你为什么嫁来端漠?以成毗天的能力,会看上你这样一个绣花枕头?”
“他看上与否,我都是大冶的公主!”这算是撑着她的最后的骄傲了,她是公主,该有的地位谁都得给她!
“呵,到了这儿你就只是和亲的棋子罢了,李素素,我以为你被打之后会聪明一些,看来你还是一样的蠢钝。”时雨慢慢的从月门那边绕过来,冲着他俩笑笑,径直都到李隆琰面前,问:“五皇子,为我来的么?”
“你没事?”李隆琰一脸的狂喜,看着近在咫尺的时雨,抬手想去摸摸她,却又怕弄皱了这幅美景一般,颓然的垂下手,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不是说你回大冶去了么?”
“我来见你。”时雨脸上还是淡淡的笑容,看着他,一如看着路边的一棵树一枚石子一般,并无太多感情,却又能凝神好一会儿。
“见我?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李隆琰不信,却又不得不信,这么久的相处,时雨的料事如神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无论她做出什么事儿来,他都不觉得惊奇。
“因为她败了。”时雨转过身,指着一脸愤恨的李素素,说:“不仅败了,这会儿还端着公主的架子,实在可笑。”
“文时雨,你!”
“好大的胆子。”时雨接着她的话,一字一句的背:“竟敢如此对本公主,是嫌命长么?”背完,时雨整个人都转了过去,对着李素素的脸,嗤笑一声,说:“你问问你五哥,他护你还是护我。”
“五哥?”李素素探出头,颤颤的看着李隆琰。但她看到李隆琰的双眼,就已经不打算再问。
她一贯只为皇位奔忙的五哥,这会儿却紧紧的盯着文时雨,双眼如同粘在她一样,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时雨烧出洞来。
“怎么?不问么?”时雨虽然看不到李隆琰,却也能从李素素失望的脸上得到答案,她笑着叹口气,才说:“李素素,若你一直记得你是公主,你活不过一年的。我打你也是为你好,是想你看明白你有多无依无靠。”
李素素把头扭到一边,根本不是去她。还以为李隆琰是自己的靠山,结果在见到时雨之后不也变成了另外一个成释天,又傻又痴?还说得到时雨是为了统一天下,分明只是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罢了。
李隆琰哪儿耐得住时雨这么久的冷漠,也更是不想让她们交恶,干脆打岔:“时雨,你方才去哪儿了,可遇到了谁?”
“被伏击了。”时雨轻飘飘的一笔带过,这事儿成释天会去查,告诉李隆琰不大好,若是被成释天知道自己在这里见了他,怕是就有了嫌隙再想让他做什么就是不能的了。
“谁?”李隆琰脸色大变,眼底的炽热变成了一股冷意,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时雨,见到她裙摆的血,惊愕的一把抓住时雨的手就要往外拖:“你受伤了为何不早说!快去包扎!”
“五皇子。”时雨并没有挣扎,只是不冷不热的开口说:“你若想在端漠的驿站内露脸,我也是不介意的,只是这会儿大夫都睡下了,不好找。”
李隆琰听了这话,霎时停下脚步,就似谁点了他的穴道一般。手虽然还拉着时雨,人却端正的站着不往前一步了。
时雨浅浅的叹了口气,她这其实是试探,想看看他心里皇位究竟是否重要。的确,今日成释天这样一闹,她已经有了动摇的心。即使留在大冶,她也可以支持李隆琰,灭了端漠和西越,灭了李隆盛,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但这会儿看,还是那个傻小子对自己更有心。
“别过去了,被看到不好解释。”时雨叹了口气,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说:“大冶的五皇子在这里,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呢?若是他们有心,大可以说你只是长的相似,抓了你去威胁你父皇。到了那会儿,皇位如何也不会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