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你不要想太多,再大的事儿也有转圜的余地。”马车一路小跑在官道上,李素素一直到人声鼎沸的地方才开口,隔墙有耳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
“你要去哪里?”时雨没有回应她的安抚,而是撩起车帘问:“你跟我一道去巾帼社,我有事。”
“嗯。”李素素看了一眼一直守着马车的暖色,看她探出头去对车夫喊话,又想和时雨说话,却发现她把脸扭到了一边并没有交谈的意思。而这时已经交代清楚的暖色则从随身带着的竹筒里倒出一杯桂花酸梅汤给时雨,时雨喝完随手一推暖色就接过来放好。这样的默契,绝非一时半会养的出来的。
她突然很羡慕时雨,身边有个忠心的暖色,有个聪明的莲湄,有个武功高强的乌沁,还有一个愿为她付出一切的成释天——还有自己的五哥,不也是把心挂在时雨的身上?
同是女人,她却只是其他人的棋子而已。
很快就到了巾帼社,时雨先一步往里走,根本就没有理会身后的李素素,而李素素一身宫装不方便行走,还是暖色过去搀她下来,又细心的拎着她的裙摆让她追上时雨的脚步。
这让李素素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素素,你到底站在哪边?”时雨走进莲湄的房间,一坐下就问刚走进来的李素素,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哪边?”李素素实在是被身上的衣服折腾够了,她一进屋就把厚重的外套脱了,穿着一件单衣,解脱的长叹了口气,才说:“什么意思?”
“素素,我晓得你嫁人了,这会儿已经不是含山公主而是三皇子妃,但你应该不会忘了你五哥吧。素素,你究竟站在成毗天那边,还是李隆昌那边,你要给我一句准话,我才能确定你究竟是敌是友。”时雨一口气说完,便仰头凝视李素素,不错过她任何表情的变化。
李素素从一开始的佯作无辜,到之后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傻笑,表情变的极快,却还是被时雨看的清清楚楚。
“啊呀时雨,你这是怎么了啊?你不是经常同我讲做破看破不说破么?你这会儿这话说的很奇怪啊,一点也不像你了。”李素素傻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她心里也没有个准数,究竟哪个更稳固,更值得她依靠。
时雨也看出她的犹豫,她想了一会儿决定不逼她,话锋一转,说:“这会儿由得我不说破么?你看金浔今日的态度,她摆明了要释天做靶子,凭什么,就因为他没有养在身边?”
李素素听她直呼金浔的名字却没有半天不满,瘪瘪嘴说:“是啊,正是如此,你既然清楚明白,还问什么。”
“嗯。”时雨沉默了。的确是以为没有养在身边,是自己太傻以为血缘重要,以为金浔心里对释天还有不舍。
“时雨,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看你,想的多就乱了不是?吴坤这件事必定的有人从中作梗的,这人是谁大家也都明白。你这会儿也不要再去想皇后的态度,该去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才是关键。”说完,她抬起头看看四周,羡慕的说:“好歹你还有个巾帼社,总还有个退路不是?”
“这不是我的退路。”时雨突然笑起来,喜上眉梢的模样,说:“对呢,我还有一个巾帼社,素素,你倒是提醒了我。”说完却站起来,把头上的发簪卸掉几个,留下固定发髻的几只翠玉簪子,又把身上的华服脱了,随手拿一件莲湄的衣服套上,扭头看看站在原地不动的李素素,皱眉说道:“你回去吧,我要去趟军营。素素,我的那个问题你好好想想,这话不仅我会问,他们两个终有一天也的要问你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跟你一起出门。”李素素说完,淡然的笑笑走到了门边。
从巾帼社出去的这一路,到两人各自上马车,都没人说一句话。
“小姐,公主不表态不好吧,我看你还是提防点好,莲湄曾对我说,墙头草比敌人更可怕。”暖色看看时雨,再看看乌沁,继续说:“还有跟在三皇子身边的那个,也还是防着点好。”
“这些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想的多老的快。”时雨笑着看看她,再看看沉默的出奇的乌沁,说:“乌沁,你在自责么?你在怪没把事情打探清楚,害的成释天受辱?”
“我的错,我是暗卫,所有的这些都该跟你们说清楚的。”乌沁从马车椅上滑下来,跪坐在地上,说:“请责罚。”
“你都不叫我时雨了呢,乌沁,不是什么大事,百密一疏罢了。”时雨笑笑,说:“这事儿不提了,往后多用心便是。”
说完,时雨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不和她们交谈,她心里本来就不好,根本就没有安抚别人的心境。
军营是不许女人进去的,何况还来了三个,时雨也不强求,说明身份之后就等在马车里了。
“时雨,怎么这会儿来了?”成释天钻进马车,却故意侧脸对着时雨,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他这样时雨怎么会发现不了,直接过去捏着他的脸扭了过来,却发现他眼下一片乌黑,颧骨上也有伤痕。时雨的怒气立刻就腾了起来,她咬牙切齿的问:“你脸怎么了?谁打的?吴坤?他好大的胆子,大皇子都敢打,还真是找死。”
“没事,这仇我会报的,只是不是现在。”成释天拉住时雨的手轻轻的攥住,安抚她一样柔声说:“时雨,此事你千万不要插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插手会牵扯到你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懂么?”
“若你肯,我自然不会插手,可我晓得你生性绵软,遇事宁可忍着亦不肯报仇,我便是太清楚你这样的性子,才会一直替你出头,释天,我亦是想你好,不想你受半点委屈。”时雨看着他的脸,动容的说出这些话。她是真的难过,无论自己当他是棋子或是盟友,他都是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傻子,紧紧的跟在身后傻笑。是她的,谁都不能欺辱。
“不会了。”成释天笑着说完,怕时雨再继续,急忙扯开话题,说:“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是想我了么?”
“瞎扯什么!”时雨嗔怪的瞪他一眼,顺着他的心意换了话题,说:“我听说皇上让你算军饷是么?我和莲湄在这儿已经扎稳了脚跟,你把那些东西都拿来给我,我让莲湄寻几个人去帮你算出来,顺势在找几个商人,看看端漠这会儿的物价如何。你把事情做的越齐全,皇上他们找你麻烦的机会便越小。”
成释天愣了愣,尴尬的笑笑说:“这些我自己……”
时雨直接抬手捂住他的嘴,堵住他所有的话,说:“我说了,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你不肯我替你报仇,那么军饷的事儿就该我来做。成释天,莫要让我觉得你跟我生疏,晓得么?”
“嗯。”成释天点点头,慢慢的把时雨的手拉下来,说:“那你准备做什么?”
“你脸上的这些伤不方便见人,今日就先让莲湄把人送来整理账目,等你这些伤看不着了,咱们再去找商人看看物价等等,算算军饷里的亏空。”时雨没有把手抽出来,这会儿的成释天很是挫败,更何况她来也是想替他分担不让他去找金浔,不让他被拒绝伤心。
巾帼社在端漠虽然不过几个月,却因为在这里的闺秀同原先就有的眼线,以极快的速度壮大起来,虽然看似一个小小的绣房,但这里牵扯到的干系,却已经遍布端漠的大小城镇。从酒肆到粮行,从客栈到票号,各行各业巾帼社都有涉足,而这样的速度,是成释天始料未及的。
所以当他第三天被时雨叫去巾帼社,看到那些账目时,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就好了么?”他看着手里整理出来的账目,惊愕的看着时雨,问:“如此多的账目,粮草,盔甲,兵器,马匹,都在这里了?”他一遍遍的翻看账目,惊讶到无以复加。
“嗯,好了,你也不用出面去找那些商人了,莲湄这儿也已经弄好了。”时雨从那一堆账目里抽出一本,说:“你往西越这一路,这几嫁粮行你可以随意取,这是同巾帼社有往来的商号。”
“是呢,大皇子,如今军饷是不用愁的了,往后你也无需顾忌。”莲湄柔柔笑着,抱过来一个箱子递给他,说:“这里是账目,大皇子若有需要可以查看。”
“不必了,多谢。”成释天没有接过箱子,在他看来这一切已经很不可思议,何况他对时雨十分信任,她能给自己,这里面就绝无猫腻。
“林将军哪里靠得住吧?”时雨见他不接,也不强求,笑着继续说:“武将有林将军,后援有巾帼社,释天,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再不用顾忌其他人。你要把西征变成你立足的手段,而不是让他人利用这个机会毁了你已有的根基。你要记住,跟在你身后的所有人,不仅是你的后盾,更需要你来维护我们的一切,包括性命。”
成释天神色严肃的回答:“嗯,我晓得,时雨我不会辜负你。”
“不仅是我,释天你要明白,这里面牵扯的不仅是你我,所有人,包括巾帼社里的所有人,这会儿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但你再不能退缩了,你明白么?”时雨对他被吴坤打这件事难以释怀,便用所有人的性命来威胁他。
“时雨,我清楚,我说过我会自己报仇,我并非怕事只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罢了。”成释天无力的叹了口气,自己在时雨面前的确一直都唯唯诺诺,怕也是因此才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吧。
“好。”时雨点点头,却没有表示信服,毕竟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