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皇朝昭和二十四年,尼亚举国来袭,手握重兵的楚成王拥兵自重,国家危难在即。
颜宫。
夜色朦胧,亮着柔和的灯光。
虽说是六月天了,但童止颜不知为何,竟然感到四周泛起丝丝凉意,忙紧了紧罗衫。随身候着的贴身宫女早已经歪在桌边打盹儿,想是耐不住她接连几日这般熬夜的辛苦。起身为丫环披了件外衣,她神色黯然地勾了勾唇,想是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所以她心里才这么不安。
她知道,她的命运抵不过国家的命运,该是她告别的时候了。虽然,这里有她那么多留恋的人……
对着铜镜,她再次仔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眉如柳叶拂风,翦水秋瞳顾盼生姿,精致琼鼻,红唇像快溢出汁儿来的樱桃,雪似的柔嫩肌肤在灯光的晕染下呈现着诱人的蜜色,怎么看都是一位天下无双的美人。
突然,她一手握着锋利的剪子,作势往脸上划去。而黑暗中,隐藏着的那双眼流露出深切的痛苦,他的心一下提到嗓门儿口。非是他不心疼这个自小伴着自己长大的妹妹,而是时下的民生状况和朝堂上那堆臣子们咄咄逼人的架势,以及母后的坚持让他不得不下决心。在他紧张担心的同时,那双柔荑的主人脸色忽地缓和了过来,放下剪子,神情怪异地对着镜子轻笑出声。他这才放心离开。
止颜对着镜中的自己,徒然地垂下了手,剪刀滑落在梳妆台上。她知道她不能,如果她这一刀下去,后果将是多么严重。失去一切的不将是她自己,还将是她的整个国家。她的哥哥将成为亡国君主,她的母妃也会死不瞑目,还有她的他,想必也会舍不得吧!想着想着,竟然掉下泪来,多少年她没有好好地哭过了?从母妃过世的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掉过泪,但今天,这个六月天本该睛朗无比的星夜,竟然一切都乱了。
翌日,不出她所料,刚用完早膳,皇恩殿的孙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皇兄没亲自向她开口,不用想也是他不知如何面对她的缘故。前些时日,朝野上下因为和亲这件事弄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那时她就已预料到今时今日的情势。她都明白的,帝王家的儿女从来都是和天下命运联系在一起。既已生长于皇家,上至对君王,下至对黎民百姓,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承担这些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何况紫荆皇朝这一代里,她是唯一的公主。因为她让世人惊叹的容貌又被喻为紫阳皇朝最美丽的明珠。
接过旨,略为打赏一干人等后,她静坐在湖边的听雨亭小憩。贴身宫女红叶为她沏了茶,见她一言不发,便径自退在一旁候着。
“红叶。”好半晌她才抿了一口茶,眼里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深奥。
“颜公主,您有何吩咐,只管教奴婢去办就是。”红叶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和她年纪相仿,略识得些功夫,从十岁起就在她身边跟着。虽是如此,红叶此刻也没看明白止颜的心意。她服侍的这位公主,在皇朝上下人所共知的知书打理,从不予人为难,这次不知为何,竟然要下嫁尼亚这个以野蛮闻名的番邦。离送嫁的日子仅月余,本以为公主会抵死反抗,哪知她竟然平静得很。
以公主惊为天人的才貌,纵观皇朝上下,能配得上她的屈指可数。红叶如是想着这个让她烦恼不已的问题,同时也是皇朝上下百姓民间时下茶前饭后热衷的非常话题。
“红叶,我刚才说的话都记住了吗?”止颜见她又神游太虚,不由莞尔。
“公主刚才说什么?奴婢,呃,没听清楚。”经这么一提醒,红叶总算回过神来。
“别公主奴婢的了,没有其它人在,不要这么拘束。明天陪我去皇觉寺一趟,我想求个签!”
“噢,好。”红叶答,心想,颜公主从不信命,今日为何?管它的,公主今天这般深奥,她就算想破头也是想不出来理由的。唉,可怜的公主!
于是主仆二人又重陷沉默。
“皇上,您这是进不进去啊?”颜宫门外,身着明黄龙袍的童钰来回踱着步子,看得一旁弓身的孙公公眼都花了,不忍,遂开口询问。自从他在颜宫宣读圣旨后,一连几天,皇上每天下朝后都来到颜宫,但又排徊止步。
童钰心想,只怕是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这宫门,住在这里的是他的颜,只有他知道,她的不同。他是心痛的,他不忍,私心里他多想一辈子都留住她的人,还有……她的心。整个紫阳皇朝,只有他知道,但又无法开口的事实。因为身在皇家,有的秘密只能烂在心里。
“回御书房罢。”众人一听,只好又再次折回。这已经是第四回了。
“颜公主,刚才皇上又来了。”一个宫女恭敬地对止颜道。
“知道了。”止颜心想,这是第四次了,皇兄有时真是让人费解。她这个当事人都放下心了,旁人还无法释怀,这可如何是好?
相府。
“相爷,陈小姐到了。”管家刚通报完,不容安博答话见是不见,一个粉装的娇俏美人已经踏进他的书房。
“安博,又想避而不见是不是?”
自从上次随父亲大人参加了皇家宴会,她的心就被他所牵引。早前,听说京城的各家小姐均是对这传奇般的年轻丞相倾慕不已,她尚且不信;在见他以后,陈雨淑就愈发肯定这个事实。为了接近他,她很没志气地央求父亲带她来相府,为的就是见他一面。哪知那次见面以后,安博就一直避而不见。
想她陈雨淑怎么也算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贵为当今吏部尚书的女儿,想与她家攀亲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几时受过这等闲气?不论身家门楣,还是才情风貌,自己与他都算得上门当户对,可眼前这斯文年轻的相爷就是对她没有丝毫动心,害她颜面尽失,真是气死人了。
安博眯起狭长的双眼,优雅地合上文书,吩咐管家备茶,与她对视:
“雨淑小姐,虽然贵府与敝府邻近,可你大白天的就这样未经通传就风风火火撞进来,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若不是令尊与本相日日同朝……”话声表面温软,却隐隐地透着丝许不悦。
“呃,是小女子唐突了。”眼前人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十七岁就高中状元,为相至今已近十年,官场上的狠辣手段可见一般。父亲大人虽是吏部尚书,也惹不起他。儿女情长虽重,但一家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心付至此,她旋即又道:“小女子无非仰慕相爷,前来探望一番,相爷如此言重……”
吏部尚书的女儿比起时下官家小姐来得坦率,果然胜出一般脂粉许多,安博略表赞赏地轻轻扬眉,“雨淑小姐,令尊大人为小生所敬重的前辈,小姐以后来相府可提前派人通报,若本相时间允许,定当相见。只是时下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还望令尊大人能为国为民多出些力才行!”
安博耳边又响起盐的话,黑亮的眸子不经意间闪动着一小束慑人的光芒。“吏部尚书陈志同多年来正直无私,颇受臣民爱戴,我们必须联合,有了他的相助,楚成王的势力必会忌惮我们几分。”而眼前人,必然能助他拉得这层关系。为了天下,他可以以任何为代价,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人与事。
这番话让她看到安博的另一面,心意更加坚定。有了他的这番话,她就等于得到了来相府的****令一般。“那雨淑谢过相爷,相爷的话我一定带到。”
“相爷。”管家急匆匆地来耳语了一阵。安博神色突变,“雨淑小姐,今日我府上多有不便,改日再叙。”
陈雨淑欣然离开后,安博立即将朝服换下,从相府后门上了已安排好的马车。
红叶随在止颜身后,从皇宫到皇觉寺的一路上,她不知埋怨了多少次。
“颜公……子,您现在的安全太重要了,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出宫,连个待卫也不带。我的武功您又不是不知道,对付市井无赖还可以。万一……”瞥见止颜的目光,红叶硬生生地吞下了接下来的话语。
“没事儿的,瞧你这急得。这不已经到了皇觉寺了么?”止颜一张俊脸微笑着注视这个委屈得不行的丫头。她现在可是一位身着月牙白衫的俊俏公子,可不是常住宫中的公主!再打主意的人也不可能打到男人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