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敬毕天子,金杯玉盏,觥筹交错,交头接耳。殿内歌姬舞伶,流云飞袖,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平静非凡的气象。
直至歌毕舞罢,童钰才当着众人之面宣了一道惊毙所有人的旨意,为镇国将宫萧旭平了反,还道出了止颜身世;称止颜原为萧家次女,皇家收养赐做了公主,只是掠过了先皇一怒夺娇颜的旧事;还了止颜的真实身份。
这等天大的皇家秘事虽由天子亲口简言做了声明,自然地震惊了所有人。就连安博皆感错愕非常,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止颜了。现今她得已退去公主的光环,重做了萧家小姐,心底却越发森冷发寒。
风光殿里包括皇太后,皇后在内的所有后宫妃嫔皆不得言语。天子旨意,一言既出就如覆水一般难收,此等大事,自是当不得儿戏的。童钰言毕,心中畅快之极,从开席为止,目光都久久地停在止颜身上。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是他多年前就想做的事情,如今终于能做到了。没有了尴尬的身份,一切都会顺利多了。他想,而后,目光又扫了一眼右首之位的安博,不屑之情十分露骨。身为天子,难道还能被臣子给吃了去?那也太不把他童钰放在眼里了。
另一边,众妃嫔杀人似的狠毒眼光被笑容夹带着光顾了止颜的一头被烛光映得更加夺目的银丝。止颜暗叹一口气,这以后的日子恐怕非常难过了。如今之计必须早日出了皇宫才行,否则她还不被这群嫉妒的女人整个吞了去?一双秀目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童钰灼人的目光,面前的美酒佳肴瞬间就变作了毒药般怕人,再斜斜地望了望安博,而后又安心地低下头去。皇恩难消,这一宴之后,便变了皇家大度为萧家平反了。可怜父亲生前为皇朝鞠躬尽粹,到头来不也是白骨一堆,泥土一掩就撒手人寰了么?可怜的外公,半疯半醒地过了这许多年!可怜的母亲,终身只因皇恩便早早地逝了?然而自己,将要走的会不会也是这同样的路?不论是哪里的皇宫,都不是她的家呵!这么想着,她突然想起了紫魅山庄来。
安博仍是默默地与众臣笑谈,心底冷笑着皇宴的安排。高座上的人竟以为他就这么好对付么?那个精明的皇太后,在他为相的前五年,对他百般封杀,直到她的儿子坐上了皇位,稳定了局势才稍稍松懈。世间事多可笑?一个如此狠毒的女人,竟然做了皇朝几十年的国母!谁是君,谁是臣,胜券在握的那个人,才该是笑到最后的人!
皇宴欢歌笑语又暗潮汹涌,逼得止颜不得不借故退席,绕去了风华殿的花园。园中花朵争芳吐艳,如同天子的妃嫔一般,燕瘦环肥,各有姿态。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对月兴叹,那个风华俊秀的少年豁然出现在眼前。
“一别就是两年,小姐风姿尤胜当年。”莫其俊眼中的痴迷被夜色映得朦胧。
止颜笑言:“你果真做了状元,既然如此,就好好为国效力吧。皇朝需要你这样的人,但为官须正直无私方能百世流芳。”
“我本无意官场。”他瘦高的身材笼在宽大的朝服之中,显得有些光怪陆离。不过,文气逼人的气势倒比当年见长,固执的个性可见一般。
“但仍是入了官场,就由不得你了。”止颜看着他若有所失的样子,又笑,实则也叹自己生如漂萍,沉沉浮浮间诸多无奈。“是人都会有无柰,一路慢慢走好吧!”
两人皆是沉默了许久。宫灯照映下,入口处又走近一人来。止颜看清之后,来人自然地开口了,竟然也是语气无奈:“萧小姐兴致不错,与状元爷花间论叹呢!”
“陈小姐!”止颜招呼一声。粉装的陈雨淑便仪态万千地近她身边。“只是宴会太吵闹了,来园子里坐坐。”
止颜自然又是被打量了一番,而莫其俊也将初入的陈雨淑打量一番。三人相互看了一阵,意迸发一阵爽朗地笑,皆是天涯沦落人。
“新状元,这位小姐可是陈尚书的千金,可得仔细看清了?”止颜看他眼神迷离,开口介绍。
“萧小姐莫笑了……”陈雨淑被止颜这么一说,适才还心存妒意的心境一下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况且这位新状元爷早在科举之前就已文才远扬。安博究竟不是属意自己的,强求不来;只是退婚让官位高居的父亲脸上挂不住,朝堂之上一斗就是两年。昨日在城门见得归来的两人以及止颜一头的银丝,竟然也心生感动。她陈雨淑也是知书达理的,自不必去为过往久久纠缠。
于是,两人的交谈变作三人的自在。前殿里酒香四溢、歌飞舞卷却暗藏玄机;花园里清清淡淡反而一团和气。花香、灯火将花园点缀得格外迷离,暗处一双妖野的眼睛望着银丝如雪的人儿神情颇为怜惜,而后缓缓退去。
宴会次日,止颜去了紫玉行宫。未曾想,她那年迈的外公竟已逝了。
“颜儿,别难过了。老人家是安然逝去的,并无痛苦。他若泉下有知,知道你重回皇朝自然会很高兴的。”依旧一脸病容的童岚宠爱地拍了拍跪在坟头前的止颜。
“不是的,外公说要等我回来的。我说过要回来看他的,可是……”止颜伏地上大哭起来。她的外公受了近二十年的牢狱之灾,她还未能回皇朝,他竟然已离去了,怎么不令她哀痛呢?
止颜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被童岚安慰着回了行宫。
她才刚进大厅,就见管家端着一碗东西匆匆忙忙往后厅走去。童岚的脸色微微一变,落入了止颜的脸里。她心细如发,厅堂里一种奇怪的味道漂浮着,不像是药汁。她经常来探望这个疼他的兄长,对药味都养成了一种习惯,只是从未闻过这种气味。“岚哥哥,刚才管家端的什么东西?气味儿怎么这么怪?”
“呃,是太医新开的药方煎的!”童岚自若地回她,暗道不好。
止颜虽心里稀奇,也没再问下去,便与他在行宫里亲密相谈起来。她的这个兄长自小就是疼爱她的,那只紫木匣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她虽不再姓童而验证身明姓萧了,仍是十分敬重他的。而在童岚的心里,颜儿就是最亲密的妹妹,无论她笑或是哭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直到趁岚王去午睡时,止颜才找来管家,严厉地问训:“那碗东西倒底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管家双膝一跪,对着她就口中大叫:“公主,老奴不能说。”在他的心里,眼前的止颜永远是公主,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骑马摘花,看着她与岚王爷习字读书……
“你说是不说?”止颜心知蹊跷,这之中必然有原由。她往来行宫多年,竟一直没发现。
“公主,老奴确实说不得。若说了,岚王爷责怪下来事小,老奴会因为此事没命的!”老管家跪地拜首,就是只字不提,状似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若真不说,我马上就能杀了你!”止颜心里气愤,管家越是不说她便越是生疑,那碗东西绝不是什么新汤药!联想到岚哥哥是一直病着,从未见好转过,她就更激动。
“老奴不能说!”管家几时见过她发怒的样子?只得诚惶诚恐地低伏在地上,咬着牙回答。
“我看那肯定和岚哥哥的病有关!从皇宫里来的?”止颜猜测着其中的可能性!岚哥哥病是当今天子登基前就有了,自那以后她便搬去了颜宫。这中间似乎有什么关联?究竟是什么关联呢?管家仍是不回,止颜也只好作罢。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忠心!
管家离开后,又匆匆地回来了,满头大汗,嘴里急急地道:“不好了,公主。两边人马打起来了!”
“啊?谁和谁打起来了?”坐在后园沉思的止颜闻言,莫名其妙。
“皇宫来的侍卫和安相的侍卫在门口打起来了。”
果然争斗是从她身上引起,止颜暗道不好。她本不打算再回宫,所以只带了两个宫女就匆匆先来了行宫。她的博自然是派人来接她的,他对她说过回京师不要进皇宫。宫门一入,岂能随便再出?童钰的派来侍卫跟着她,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她不要再像母亲一样重蹈覆辙!
“都给我住手!”两方人马几十个人,在行宫大门前,竟然大打出手,还头破血流!止颜看后,只得大声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