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兮和何致都上了步舆,何子兮说要去看顺嫔,何致很高兴。
何致对何子兮说:“姐,你刚才特别像娘亲。”
“像娘亲?”
“嗯,就你被子秀说怎么不懂那是石头的时候,你那眼睛一瞪,跟娘亲特别像。”
何子兮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有瞪眼睛的习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每次娘亲假装生气的时候都是瞪眼睛,自以为很凶,其实一点都不吓人。
何致心情不错,还哼上了小曲。
何子兮看了何致一眼:“怎么又高兴上了?”
何致说:“子秀那小丫头片子,小手还挺有劲,庞月柔被挠得流了好多血,袖子都沾湿了,看着就疼。可她不是号称温婉吗,从头到尾,忍着疼也得装笑。看得我呀,实在是痛快。”
何子兮看了一眼在何致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当初娘亲拣选的,可保不齐会有哪个吃里爬外。
她对何致说:“她已经不是吉妃了,是庞皇后。父皇的圣旨已经下了,再这么说,就是对父皇不敬了。”
何致哼了一声:“庞皇后……嗯……连个自己的后冠都没有的庞皇后。”
何子兮又瞪眼睛。
何致赶紧说:“行行行,我知道,不能乱说。”何致说完,接着哼曲。
何子兮这颗心啊,跟着七上八下的。
步舆没有多久就到了悠清庭,悠清庭门口的小太监一看两位小主子来了,有两个小太监赶快迎了上来。这些太监嘴里的吉祥话,多得能拿牛车拉。
何致似乎有点紧张,舔了好几下嘴唇。
没走几步,顺嫔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何致两条小腿一蹬,欢快得好像兔子似的扑进了顺母嫔的怀抱。
何子兮好久没有仔细看过顺嫔了,今天她细细得过了一遍她的眉眼。
顺嫔今年也有二十八九岁了,肤色微褐,典型的康族人面向。
何子兮亲热地抱着顺嫔的胳膊:“好久没见顺母嫔了,今天过来,一定要让顺母嫔好好教我几手绣活儿!”
顺嫔一手领着何致,一手领着何子兮:“绣活儿这东西,哪是教会的,不都是自己练会的嘛。而且我的那几手,都是康族的绣法,你父皇他们都喜欢中原的绣法。”
何子兮撒娇道:“那我也要学!”
顺嫔咯咯笑着,领着两个孩子进到了正房。
他们三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
一个宫女端着水果盘过来,何子兮看到何致的眼皮跳了一下,何子兮突然就问那个宫女:“庞皇后还是吉妃的时候,你是怎么知道沈家出事了,吉妃包庇沈家的?”
那宫女被唬得一跳,脸一下就刷白了。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过头去看顺嫔。
“你别看你家主子。”何子兮慢悠悠地,好像在聊天一样,说,“事情都过去了,你跟我唠唠呗。我这正经的主子,一天到晚被关在后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宫女有点被吓傻了的意思,只是低着头,拧着她的手指头。
顺嫔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那脸上就差写上一个大大的“心慌”了。
顺嫔一转身,背对何子兮和何致,面对那个宫女挤了挤眼睛,训斥道:“你看你,说你不能背后乱嚼主子们的舌根,你不听,这回被公主知道了。本宫现在就是想替你求情,也不知道公主给不给你这个情面呢!”
奴才非议主子,按宫规那是要杖毙的。
这回宫女反应过来了,噗通就跪到了何子兮面前,哭着喊着求何子兮饶命。
何子兮没搭理她,而是问顺嫔:“顺母嫔,你眼睛怎么了?怎么一个劲挤眼睛啊?”
何致一听,手就抖了一下。
何子兮其实并不知道顺嫔究竟有没有挤眼睛,可这话必须说给何致听。
顺嫔尴尬又紧张地转过身来:“没有,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何子兮这才瞄了一眼下面那个还在磕头的宫女,说:“行了,你磕出脑汁来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的。你是康族人吧?”
那宫女结结巴巴地点头:“是。”
何子兮问:“什么时候跟着顺母嫔的?”
宫女说:“有……十多年了吧。”
何子兮点了一下头:“哦……怪不得。顺母嫔的贴心人,不过不是这后宫里调教出来的,规矩不太好。我不罚你,你是顺母嫔的人,罚了你,顺母嫔伤心。”
那宫女赶紧谢恩。
何子兮让她起来,又问:“那天那闲话,你是听谁说的?”
那宫女又看顺嫔。
何子兮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你是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是吧?我问你话呢,你老看你家主子干什么?”
那宫女赶紧把头低下,一句话都不敢说,好像嘴里没了舌头。
何子兮逼问得紧了,顺嫔出来打了个圆场:“不都是各个宫里的那些宫女,凑在一起,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何子兮说:“那不正好?庞皇后刚刚立后,正需要杀一杀各宫的威风,那就拿这些小宫女们立威呗!我去跟庞皇后说,也算是咱们投靠她的一个举动。咱们不吃亏。”
顺嫔被何子兮说的没话说,只能给那宫女递了一个眼色。
宫女说:“是……是那天,我听,听秀春宫的留守宫女说的。”
何子兮点头:“秀春宫,德妃啊!怪不得呢,前庭和后宫她都想搅和。这事我得跟庞皇后说说,让庞皇后对付德妃去。顺母嫔,明天,你带着这个宫女跟我去千祥宫去。”
顺嫔为难道:“公主啊,你可别给我们惹祸了。”
何子兮也没再说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
那天,从悠清庭出来以后,何致异常沉默。
何子兮心情也不好受。
从她住进皇宫,父皇变了,顺嫔变了,就连外公都不是她想象中的外公,所有人都虚虚假假,每天挂着一张笑脸,可谁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何子兮感到孤单,她想找一个人能跟她说说真心话。
然后她想起了王彦……
何子兮心里的一团黑浆刚被王彦那一股清流冲淡,庞皇后就派人来取董皇后留下的礼服了。
何子兮脸上笑得温婉,可当她把娘亲的遗物从箱子里捧出来,就觉得她手里捧着的是她自己的心。
何子兮把遗物交到了庞皇后的人手里,她手上的分量一轻,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这么被活生生地撕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