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兮这几天的精神头都挺好,时不时回忆一下湖心岛上分外美好的风景。
何子兮没舍得让人把白玉送到御马监,而是在含章宫的西北角上开辟了一个小小的马厩。白玉到了含章宫以后特别适应,居然最爱吃的不是御马监送来的上等草料,而是何子兮的点心,它曾经探着脑袋从珠玉的手里吃光了一碟子点心!
何子兮也不怕白玉吃出毛病,它爱吃就给它吃,它吃得越多她越开心。何子兮对白玉的喜爱全都放在了明面上,甚至不再乘坐步舆去御书房,而是骑着白玉咯哒咯哒走在宫道上。
守制期间,各个衙门积压了很多政务,包括刑部。
刑部宋尚书今天带了好多案件的结案来向摄政公主呈递,宋尚书跟随何子兮走进御书房,董叶扬已经铺展开了笔墨,何子兮走进来的时候董叶扬过来给何子兮做了一个万福,然后小声在何子兮耳边说:“二哥让我向公主通秉一声,希望公主能拖延一会儿。”
何子兮微微一点头。
宋尚书只看到董叶扬和何子兮说话,并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跟他有关的事。
宋尚书拿来的结案中大部分都是何子兮已经知晓的案件,这些结案做的好看,可何子兮知道这里面不知道夹杂了多少私货和血腥。
宋家从前朝就把持刑部,对诸多审案的手法十分精通,没罪的人到刑部大牢里走一圈都恨不得自己有罪,对他们来说赶快砍了脑袋才算是解脱。现在不比前朝,宋家在刑部做不到只手遮天,做事也得要收敛,可就算是收敛,这里面的门道还足够写成好几部折子戏的。
何子兮随手翻看结案,动作很慢,看上去很是认真,可脑子里在想别的事。
最近林天佑写了密折回来,揭发一起因为抢地引起的人命官司。
林天佑当年从大理寺卿位上退下去之后回了家乡,凭着几年来的积蓄买了一小块地,因为家里人口少,生活也算是小富,零散时间里免费给四邻八村的孩子们上课。
因着他曾经在朝中身居要职的名声,还结交了一批民间的有识之士,林天佑的清明在当地广为流传。
林天佑的老家有个恶霸林珂,跟当地的知府勾结,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虽然忌惮林天佑的身份曾经开府放了两个被强抢入府的姑娘出来,可并没有因为林天佑的出现而改变当地的风气。
这回,这个恶霸和知府刘曾一起强占了好几家军户的田地,其中一家的孩子是林天佑的学生林德,一个注定一到十七岁就会参军的十二岁男孩。
前些时候府兵放了秋收假回家,林德的哥哥从折冲府返回老家收割,因为护地跟林珂的家丁起了冲突,被林珂的家丁把腿打断了还抓进了林珂府中,林德的父母吓坏了,怕再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地也不要了,只要把儿子还给他们就行。
事已至此,林珂完全可以把林德的哥哥送回家,再拿些银两去林德家道个歉,就说是下面的人不会做事,安抚一下军户们激动的情绪,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林珂在当地称王称霸惯了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丘八居然敢跟他耍横,就算打断腿也不能让他消气,最后居然把四肢全打断扔到了府门外,没过半天人就断了气,这回林家人不干了,跟林德的哥哥一同回家务农的兵卒们也不干了,呼啦啦全都闹起来要林珂杀人偿命。
事情发生的时候林德在林天佑家里住着读书,等林德知道的时候,他们那几家军户聚集成的村子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焦土,十几户人家几乎死绝了。
林德抱着林天佑哭得死去活来,林天佑的学生和朋友们都义愤填膺,要去找去找林珂讨命。
可原本好打抱不平的林天佑这时候反倒让大家息事宁人,让很多人费解。
林天佑只是出面去找林珂说情,说死了那么多人,想要下葬没有棺材,请林珂赏几个棺材钱。
林珂对林天佑这种识时务的态度很是欣赏,不过他话说的明白,给钱是冲着林天佑的面子,那些军户不是他杀的,更不是他烧的,就连知府也出面为林珂开脱,说是一个叫林云的人因为跟军户中的一个小娘子私通,被回家的丈夫捉奸后狗急跳墙,杀了丈夫,事后为了掩护命案现场,林云纵火焚屋,谁知道火借风势,烧了一整个村子。
这些鬼话谁能信?林云是一个猎户,身手很好,可杀死一个兵卒肯定很费力,更何况这个村子里有十几个兵卒和他们的家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猎户说杀就能杀了的?
不过林天佑没有争辩,只是拿了钱从林珂家里出来,然后给现任的大理寺卿李忠杰写了信。
军户死亡案件,大理寺有权过问,所以此案由地方知府所辖直接递交给了京城大理寺。
但大理寺审理十分不顺畅,毕竟大理寺刚刚从行不并立出来,处处受刑部影响,甚至在案情还不清明的情况下,刑部匆匆结案,判定林云的斩立决。
这里面的猫腻,何子兮和林天佑都知道为什么,知府刘曾跟宋家是姻亲关系,宋家怎么可能打自己亲家的脸?而且这么重大的案件,要真的是查到底,刘曾就得死,刘家的子嗣的仕途也就全都完了。
何子兮细细地盘算了一遍,对宋尚书说:“爱卿把这个军户被杀的案子给本宫说说吧,本宫只听过细枝末节,从没有听人完整讲过。”
宋尚书不疑有他,随口就把他所“了解”的案情向何子兮禀报。
这时候在刑部的衙门里,刑部长史董贤和侍郎因为判例发生了冲突,两个人从最一开始简单的争执发展到人身攻击,长史董贤质疑侍郎尸位素餐,侍郎说董贤越俎代庖,说白了就是一个是废物一个是多管闲事。
这二位平时就有宿怨,这时候找到了爆发点,谁拉架也拉不开,更何况还有那吹风点火的在一旁说风凉话,刑部里面两个大男人对吼,满院子都听得到。
然后董贤突然大手一挥:“考试!现在!让天下人看看,这刑部衙门里有多少胸无点墨的!”
侍郎一愣,吵架升级,不应该是打架吗?怎么从吵架跳跃到考试了?
侍郎愣怔的这一瞬间,平日里围拢在董贤身边的人们立刻起哄说好,话音还没落,就已经开始有人摆桌子准备笔墨纸砚了。
侍郎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这是受骗了,吵架就是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