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公公护送夜兮返回牡丹苑的锦若轩，此时天已亮，折腾一晚上后，夜兮精疲力竭；连公公把梅兰他们训斥一遍，例行公事地交代几句后，也都匆忙地离开。

夜兮觉着累，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她找个借口支开了梅兰，然后一个人呆在卧房；当夜兮走到内室准备躺下休息时，忽然觉察屋子里有动静，夜兮谨慎地往后退，打算一见情况不妙就拔腿逃跑，然而当看到床后面走出来的女子后，夜兮整个人都释怀了。

躲在夜兮卧房的是月桔，她全身冻得发抖，其实湿淋淋的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只是心有余悸，依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惧中。

夜兮为月桔换上干净的衣服，继而拉着月桔坐在床上，月桔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她身上忽冷忽热，抖瑟得很厉害；夜兮把炉火烧得更旺，并且还抱着月桔，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温暖她。

“死了…”月桔低喃一声，夜兮听着心里发怵，但是她能感觉到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一晚上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而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恐怕让夜兮根本无法承受。

“月桔，你知道吗？我担心你们出了事，我以为你们被王上带走了，不过听到王上说的话，我知道我估算错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对付我身边的人。”夜兮把月桔的身子扳过来，好让她面向自己。

“不是王上。”月桔头部胀痛起来，她捂着头，蹙眉呻吟：“是她…小姐…翠儿死了…翠儿死了…”

“月桔，你说什么？你说清楚。”夜兮抓起月桔的手，惊讶地追问：“你怎么了？”

“小姐。”月桔放下自己的手，泪流满面地说：“翠儿姐姐为了我，被丹娥杀死了…呜呜…这一切都是素姑大人安排的，是她要对付小姐…”

夜兮长吁一口气，冷静下来，认真地问：“月桔，现在你心平气和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做了我不知道的事？”

月桔一直抽噎，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小姐，其实翠儿姐姐是素姑大人安排在您身边的线人，素姑大人想了解小姐身边的一举一动，都由翠儿汇报…虽然我不知道翠儿是什么时候接近的小姐，可是我知道滑胎的事情就是素姑大人假借翠儿的手布置的阴谋。”

夜兮瞠目结舌，犹豫五雷轰顶；她难以置信地摇头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月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月桔被丹娥打晕后带去素姑大人的密室关起来，翠儿姐姐为了救月桔只能答应素姑大人的要求。”月桔哽咽地说：“后来月桔听说小姐您滑胎了，这才知道翠儿姐姐成为了帮凶，月桔当时好气，好生气，也不想原谅翠儿姐姐…可是小姐，月桔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因为翠儿姐姐真的有苦衷，她要月桔活着回来，她说小姐等着月桔，也希望月桔告诉小姐，翠儿姐姐知道错了，恳求小姐的原谅…”

夜兮努力地平静下来，拉着月桔又问：“这么说，你亲眼看到翠儿被丹娥杀死了？”

“嗯。”月桔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她们都疯了，她们所有人都想把奴婢和翠儿姐姐逼上绝路…翠儿说素姑大人行宫里的小湖是通向明湖的，所以在丹娥飞来匕首打算杀了奴婢的时候，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飞刀，然后奴婢跳入湖中，趁着夜黑，好不容易游到明湖，再爬上来…”

“月桔。”夜兮忍不住扑上去拥着月桔，仿佛下一刻她们就要阴阳相隔了。

“不过月桔逃回锦若轩的时候看到不少宫女太监都聚集在明湖四周…”月桔坚定地说：“如若奴婢没有猜错，丹娥肯定安排他们私下里寻找奴婢的下落。”

夜兮捧着月桔的脸，紧张地说道：“好在月桔你福大命大，没有被他们找到…你躲在这里是对的，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可是小姐，奴婢反而担心素姑大人伤害你。”

“素姑大人恨我沙家，现在我娘不在了，我又没有了孩子，对她构不成威胁。”夜兮幽幽地说：“只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翠儿才是我身边最大的线人。”

“小姐…”月桔怯弱地问道：“您会不会原谅翠儿？”

夜兮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对着月桔说：“我不会再去想以前的事情，哪怕翠儿之前作恶多端，可是在最后她用生命保护了你，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什么话啊？”月桔好奇地问。

夜兮轻抚月桔，噙着泪说道：“我说，一定要把你安全地带回来…我本来是担心你出宫被素姑大人刁难，岂料到…你被素姑大人禁锢，差一点没了命，所以翠儿她拼死也要保护你逃出来。”

月桔管不住泪水，又落泪泣声道：“翠儿…死得好惨，奴婢看着她的尸体沉入湖底，可是奴婢没有办法带她回来…呜呜…”

夜兮抹去眼角的残泪，突然变得坚强，她对着月桔强硬地说道：“不，我们会把翠儿带回来的…一定会…”

***

“没有？”丹娥冲着前来复命的太监怒喝：“这么多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

“丹娥宫女，基本上已经把明湖翻了个遍，如若再大张旗鼓，只怕会惊动王上啊。”身边的宫女副手建议地说。

丹娥踱步深思，担心地说：“如果那丫头跟翠儿一样死在了湖里，倒是一了百了，还省了心；可是如果跑回去夜兮身边，岂不是暴露了之前所做的一切？”

“丹娥宫女，您别忘了素姑大人啊…”副手冷笑说道：“就算夜兮姑娘知道真相又如何？反正翠儿已死，没有了利用价值，她知道真相的结果根本就是改变不了任何素姑大人的安排。”

丹娥恍然狞笑，撇嘴说道：“你倒是说得对，我害怕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们知道结果又如何？她们根本就不是素姑大人的对手。”

***

夜阑人静时，锦若轩最后一盏烛光也熄灭了，似乎一切都恢复宁静，没有人因为谁的死而追究什么，正如丹娥他们所想，夜兮知道真相后，的确什么都不能做。

翠儿毕竟跟着夜兮很久，主仆之情还是存在夜兮心中，所以得知翠儿惨死之后，她决定拿些冥纸为翠儿在湖边路祭。

夜兮路祭翠儿的事情不是最先传到王上耳边，反而是先被丹娥知晓，当丹娥知道夜兮路祭翠儿之后，她心虚地开始坐立不安；这时候素姑大人还在宫外，行宫里死了一个夜兮的婢女，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怎么办，最重要的是，既然知道翠儿已死，想必她们一直找不到的月桔应该逃回了锦若轩，现在，夜兮得知真相，却异常冷静。

丹娥决定壮着胆子会一会夜兮，越是心虚她越是想知道夜兮到底下一步该怎么办，说到现在夜兮在王上身边的地位，同样不可小觑，何况她在没有素姑大人的保护下，还不敢掉以轻心。

夜兮是独自一人路祭，在火盆里烧了不少冥纸金元珠宝，她没有想过对付谁，没这份心思像素姑大人那样耍弄诡计；但是做贼心虚的丹娥却不会这么想，她甚至不敢深夜靠近湖边，总觉得阴风阵阵，耳边时不时回荡着鬼魂的嚎叫。

“丹娥…”夜兮挽着竹篮沿着湖边散步，当她撞到湖边徘徊的丹娥，于是冷冷地喝了一声；忽然听到有人叫唤自己，吓得丹娥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她撞到夜兮，害得夜兮把挽着的竹篮掉在地上；寒风拂过，吹散了篮子里还没烧尽的冥纸，这些冥纸仿佛有生灵一般，全都覆盖在丹娥的脸上，吓得丹娥花容失色地尖叫。

夜兮忙扶着丹娥，不解地问：“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丹娥跪在地上叩首哆嗦：“饶命啊，饶命啊…”

夜兮丝毫没有同情这个恶霸，反而冷笑反问：“你现在也知道饶命了吗？”

丹娥听到头顶上熟悉的声音，于是慢慢地仰起头与夜兮对视；得知撞到的不是鬼魂，而是夜兮姑娘，丹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夜兮捡起地上的竹篮，将冥纸整好，说道：“杀翠儿的时候，你怎么不饶了她的命？”

丹娥一怔，刚想站起来却因为夜兮这句话吓得双腿一软，她跪着尴尬笑道：“夜兮姑娘，您…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夜兮瞪视丹娥，严厉地道：“不然你也不会半夜亲自出来监视我了。”

“呵呵，奴婢怎么敢监视夜兮姑娘，是担心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呢。”丹娥硬着头皮，干笑说道。

“你真是有心了。”夜兮走过去，绕着丹娥转了一圈，不屑地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再想，月桔是不是逃回了锦若轩，你在想，我下一步是不是要在王上面前告你一状…”

丹娥浑身一颤，紧绷全身，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奴婢好像没犯什么事儿吧，有什么事情不如等素姑大人回宫后再说，凡事好商量。”

“你很聪明。”夜兮继续说道：“知道用素姑大人压住我…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现在素姑大人不在王宫，你…就是个纸老虎，平日里你狐假虎威，作恶多端…我想不必我出手，会有人，不，是会有鬼魂对付你。”

“鬼…鬼魂？”丹娥左右转动眼珠子，吓得噤声。

夜兮顿了顿，嫌恶地低啐：“我想过把你交给王上为翠儿报仇，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我不会给素姑大人再伤害我的理由…你好之为之，如若再敢对月桔下毒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夜兮姑娘教训得是。”丹娥唯唯诺诺地应道；夜兮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她白了一眼丹娥，然后挽着竹篮离开了明湖。

丹娥垂着头跪着，不敢起身，再仔细察觉身边没有动静之后，她才慢慢地扫视四周，确定夜兮已走，于是丹娥叹息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当丹娥转身准备返回时，猝然间，又从明湖旁边的花园里走出一人，丹娥讶然此人的出现，更加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此人手中握有一把利刀；月光凄冷，反射在刀刃上，更显得诡异非常，丹娥惊恐地张着嘴试图质问，然而下一秒钟，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刺中丹娥腹部的同时，又将她推入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