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样子，实在太像那个人了啊……

商逝的手顿了顿，原本青竹淡漠孤傲的脸上浮现思念的情绪，使得那种本就完美的脸上平添万般温柔。商逝眼底是浓浓的思念，一手将糕点放下，一手无意识的顺着老鹰的羽毛，仿佛再次看到那个草原上驰骋的艳丽女子。

明眸善睐，艳胜桃花。

栖梧。

商逝的眼神莫名黯淡了下，想起离别当日之事，便不由紧了紧手，换得老鹰不满的哼哼声。

一身常服的他抬眼，声音淡淡，却透着尊贵与威严，道：“何事？”

他的身后，一暗卫单膝下跪答道：“回主子，清辉的状态很不对劲，似是病入膏肓了。”

闻言，商逝缓缓站起身，心有疑惑。按理说上官娆走之前已经把他的身体调理的很好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呢？

商逝微微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去质子府一趟，看个明白。

质子府。

清辉半靠在床边，眼神无比落寞的瞧着窗外的绿柳，乌发的衬托下，面色苍白到了极致，当真是垂死之态。然而他却不似普通垂死之人那般挣扎在生死边缘，不是躺在床上绝望的等待着死亡，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刻，是以没有半点惊讶或者痛苦。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是以当商逝进来的时候，他很久才意识到。

“有事？”

商逝看到清辉这幅样子明显愣了片刻，他姿态优雅地走到清辉身旁，静静看着他那张脱俗出尘、清冷淡然的脸染上难以言喻的病态，不由皱了眉头。

他知道清辉的嗓子是因为毒素而沙哑，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居然会难听到这种地步，可是他听来，更多感受到的却是悲哀。

“你的身体怎么回事？上官娆走之前不是已经调理好了么？”商逝终于还是问出了藏在心里的问题。

清辉捂住心口，艰难地抬眼正视商逝，略带点请求道：“不关她的事。商逝，”他顿了顿，复又道：“请原谅我此刻不能称呼你为陛下。”

商逝皱眉间，清辉继续说了起来：“我注定死在今天，与人无尤。商逝，我之前的一些动作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执政之期，我国必然不会对火商造成半点威胁，所以，请在我死后，放过我的族人和国家。”

商逝怎会不知，清辉素来聪慧绝顶，甚至可以说是洞察力极强，他前段时间的一些所作所为连他都花了很大功夫才了解一二，那般疯狂的计划一旦施行，只怕火商百年强国的地位便要易主了，只是他并不明白，为何清辉要中断计划。如今看来，或许便是因为这人已知自己时日无多罢，只是那时不正是上官娆救治他的时候么？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这份谋略当真令人惊心，他若放任不管，谁知日后会发生何事？

思及至此，商逝沉然道：“你有什么理由说服我？以你之能，只怕为死后之事安排不少吧？”

清辉浅浅的笑了笑，月辉般皎洁的脸上一片看透世事的通明。

“你可知‘真实之眼’？”

商逝微怔，饶是他素来心性坚定不轻易变色，此刻也不由讶然：“难道你便是那位拥有传说中‘真实之眼’，能够看透一切的人么？”

清辉颔首，复又道：“我已经看到日后的事宜，如今说来不过是希望你少走弯路，莫要逆天。”

商逝拉过椅子，在清辉对面坐下，他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心思百转。

追月大陆上神话传说素来不少，广为流传，神族思想一直影响着这片大陆上的每个人，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更甚于皇权。商逝虽然有逼宫夺位的勇气，却依旧没有违背天意的胆子，更何况，当年在草原上，他与栖梧曾亲眼见过圣谷中的那尊贵优雅的神裔，那般风采即使到了现在他也难以忘却。

而“真实之眼”，更是神的恩赐，没有一个人胆敢拿它欺骗与人。

商逝不愿违背，便说道：“我答应你，但身为帝王，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比如说，将暗桩悉数拔走。

清辉笑了笑，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太过厉害，令人心生担忧，接着，大红大红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他下意识拿手帕捂住，却没有办法止住血的肆意流淌。

商逝脸色微变，“来人，传太医！”

“不……”

清辉突然剧烈摇起头来，拒绝了商逝。

良久，清辉才放下手帕，唇角一片血红，脸色却苍白的可怕。

“没有必要的。”

商逝沉默，“真实之眼”最残忍的地方便是可以看透自己的死期，对于清辉来说，他在有意识那一刻起便已经看到死亡的一刻，这种感觉旁人是在难以体味。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母后厌恶妃颜，但他对清辉其实还是存在几分好奇和期待的。皇宫勾心斗角，兄弟间本无多少情谊，如此说来，其实清辉才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和他成为关系较好的弟弟。

只是可惜……

清辉并不知道商逝的沉默所为何事，却说道：“对了，你喜欢的那个女子终究是会来找你的，她将成为你的皇后，与你恩爱一生，恭喜。”

商逝眼睛一亮，却在下一秒猛然站起扶住清辉倒下的身子：“你，没事吧？”

清辉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神色淡漠，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沙哑的声音一如初见，“不要让上官娆再回火商国了，我已经派人告诉她，我逃离了火商国，他日她只需将飞云泉水交予我的心腹即可。我不想她知道我的死去，所以如果日后她询问你此事，希望你……”

他说到这里，再也难以支持下去，竟然无法言语。

商逝已然明白，当即点头答应：“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弟弟。”

清辉一怔，眼睛没有睁开，唇角却缓缓勾起，然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