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野认真看过去。
李四夷缓缓点头：“不错。混元劲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它只是一股劲，而是一种……奥义，或者说是规则。”
他说话间抬起头。
草庐的上空浮现出星空。
“星河流转，我们这些修士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离开这方天地……这也是规则，规则的强大是超出我们的认知。”
他语气欷歔，但也有一种身为无极宗弟子的强大自信。
在裴道野陷入思索的时候，再度开口：“你既然已经修炼出了混元劲，就应该感受得到这股力量的强大……但这还并非最巅峰的状态。你别担心，既然我找到你，就一定会用心指导你。”
裴道野原先一直在沉默，但这时候却开口了：“你叔父是无极宗的宗主，你也修炼了《混元四方经》，为何这个重担非要我挑？你肯定也清楚，我修炼这门功法真的只是机缘巧合。”
李四夷听到他的话并没有动怒，只是温和看着他：“曾经，我很绝望，指望不上任何人的时候，所以只能逼自己承担这份因果。但事实你也看到了，这样的代价却是我无法二次承受……何况，混元兵符认定的是你，而非是我。”
裴道野沉默。
莫名其妙背上因果，他找谁说理去。
李四夷看着他，轻声道：“我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如果真的遇见我无极宗的传人，必当用心传授我无极宗绝密法门！当然，我不要求你一定替我无极宗报仇，只希望你能在有实力的时候，重建无极宗，培养弟子。”
裴道野忍不住看过去，认真问道：“我说假如哈，如果到时候咱们都成元婴了，或者高调点，一不小心晋升到了化神境，你说的仇人是？玄山门、玄阴宗？”
“不。”
李四夷摇头，最后叹口气说道：“其实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些事……”
裴道野微笑。
李四夷沉声道：“经过我和叔父多年调查，当年的幕后黑手其实并非现在的玄山门、玄阴宗……南洲南域的仙盟，东域的皇极岛，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他们杀了我无极宗的门人，抢夺无数宝物，现如今的元婴何尝不是用我们的宝物栽培出来的，而这些原本就应该用在我们身上……
还有我无极宗的无极泉水……被仙盟夺取，但你可知，就算他们缺少混元兵符催化无极泉水，但有无极泉水浇灌，仍旧可以加速弟子修行……
我如今谋划许多，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过去，他们并不知道，无极神泉另有乾坤，而你身怀混元兵符，届时完全可以将其取走。”
裴道野听说了陈年旧案，有些唏嘘。
至于李四夷口中的无极神泉，他确实也通过罗离还有吕师姐提及过。
作为灵植修，无极神泉就像是他们的圣器，恨不得得到一丁点。
“你是说，混元劲还可以后期调教？”裴道野忽然开口。
好生硬的转折。
李四夷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已经得到了混元兵符的认可，原则上，我确实可以传授你这些秘法……”
“原则上？那要是不走原则呢？”裴道野挑眉看去。
李四夷目光并没有闪躲的意思，微微摇头：“我不敢违背先祖意愿。事实上，就算你不愿意承担无极宗的使命也无妨，我无极宗向来洒脱，不会威逼利诱你如此。只是我执念太重，有生之年若是不能达成心愿，我不甘死去。”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
裴道野将混元兵符取出。
此刻只是一把长剑的形态。
“我现在很弱，远远达不到帮你复仇的地步，而且我眼下身份复杂，就算有心重建无极宗，也很难……让时间说话吧，我们慢慢来，如何？”
裴道野看去。
李四夷笑的很感激：“你能如此说，已经让我很欣喜了，你放心，接下来我会用心教你，无论是混元劲还是其他秘法，我都可以传授于你。”
裴道野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
他不相信李四夷是这么单纯的人。
毕竟一个单纯的人是不可能借用器灵布下惊天杀局，罔顾人命。
只是见他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坚决态度，他能感受到这是一个完全把宗门使命立于己身的苦命人罢了。
“接下来，那就有劳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此刻修行吧。”
李四夷比裴道野还急。
裴道野一愣。
但他当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时不我待……这也素来是他的人生格言。
……
裴道野本打算帮他推轮椅，没想到李四夷身下自动浮现光芒，紧跟着二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
四目相对。
裴道野收回手：“你挺厉害的，比当年厉害太多了。”
李四夷温和笑着，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细节关乎一个人的人品，他相信混元兵符不会选错了人。
“我于绝境中明白了太多事情，如今对我们而言，并不算太晚。”
海浪拍击而来。
溅起无数浪花。
裴道野看向李四夷，他点点头：“催动混元劲，然后跳下去，在无边无际的浪潮中感受着混元劲与天地之力的对抗……找到最适合你的方式。”
裴道野看着逐渐奔腾汹涌起来的浪潮。
他点点头。
随后整个人跳了下去。
对于无边无际的怒潮，他整个人微小的如同不起眼的浪花。
也就在裴道野跳入巨浪后，木月女妖出现在了李四夷身侧。
“恭喜你啊，终于等到了他。”
李四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我相信，这一切都是老祖的安排。”
“你到现在还觉得那位活着？”木月女妖好奇看过去。
见李四夷望来，她立马解释道：“不是我打击你，这么多年了，如果真的存在，也该稍微出现一丢丢才对。”
李四夷没有因为她的话备受打击，只是轻轻摇头：“当年仙盟的至强者亲自降临，非但没有让老祖现身，反而被老祖隔空打碎了身子，若非借助外力逃遁，如今哪还有仙盟！老祖如此强，又怎么可能轻易说没就没。”
木月女妖若有所思，“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是不想打击到李四夷的信心。
她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于是换了个话题。“仙盟最近在这里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你打算怎么做？”
李四夷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散去的意思，轻声道：“衢州乱起来了，他们在这里动作越频繁，就说明他们已经对衢州秘境的事深信不疑……”
木月女妖“啧”了一声。
也忍不住笑道：“谁能想到，你一个人就把他们这些自诩高手的豪门势力耍的团团转。”
“不是我厉害。是人心……”李四夷轻叹道：“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而偏偏他们对高端的力量从来深信不疑。”
“可是……衢州的事总归是会真相大白的，到时候仙盟的人发现问题所在，会不会借此追踪到你的下落。”
木月女妖担心看去。
“无妨。”李四夷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强大自信。
“老祖留下来的东西至少可以让衢州乱个半年，而我只需三个月，届时……”
他看向奔腾的海浪，轻声道：“这三个月，我会用心助他一臂之力，只要取回无极神泉，我无极宗的根本也就有了。”
木月女妖见状欲言又止。
李四夷看过去，轻声一笑：“事在人为，若我这次失败了，你就跟着他，保护他。”
“我不要。”
木月女妖果断拒绝。
李四夷轻声道：“他是性情中人，本质不坏，只要我们与他同善，他就算不帮我们，也不会同我们对着干。何况……他是老祖选中的人，如果我不在了，你跟着他，或许能够找回你的身世。”
“到时候再说吧，最烦你婆婆妈妈了！”
木月女妖背过身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李四夷只是笑。
他看着远处出现人影，似乎想要窥探。
不需要多话说些什么。
木月女妖已经动身。
整个人在原地爆闪了一下。
等重新恢复真身的时候，远处窥伺的人影已经浮现了一团红色光芒……连大声呼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自动消融成了一滩血水。
李四夷对这样的事似乎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目光平静道：“现在仙盟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今过来试探也多是将我当成了东域那边的人……”
“你就不怕事发？”木月女妖很好奇。
李四夷却只是摇头：“连宗门都没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要说担心，眼下也就只有他了……混元劲修炼的越深入，届时老祖当年亲手铸造的神器也必将受到感应，重现人间，届时他要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仙盟的那些人了。”
“其实他很强，你不用担心。”木月女妖难得肯定了裴道野一句。
李四夷微微一笑：“能够被老祖选中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弱到哪里去。尽管他有在隐藏自己的修为，但我还是能够感知到他体内的那团火……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彻底点燃！”
“所以你让他进混乱海？”木月女妖看向不断翻腾的海浪。
混乱海每天至少一半的时间都会掀起巨浪。
制造出来的动静，就算是她这个金丹境的修士也不敢贸然如此。
“他身怀混元劲，肉身的强大要比你我都强……而且时间也不容许我一点点教他。”
李四夷唏嘘说道。
世人都只知道他叔父是李红云却不知他。
是因为无极宗自幼便开始秘密培养他，所以就算无极宗没了，但他在，无极宗的秘法便在。
木月女妖看向他：“我一直都以为你才会是那个真正的传人。”
李四夷对她的话却只是一笑：“你知道的，我从来在乎的不是这个。”
“是啊，所以我才喜欢跟你在一起，你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他好像也是。”
木月女妖忽然顿了下。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裴道野。
尽管没有说出来，但李四夷明白，颔首道：“不如换个说法，他的人生追求很纯粹……”
“你好像很懂他？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也没见过几次面。”
“大概这就是惺惺相惜吧。”
李四夷说完，屈指点落，海面开始形成大阵，喃喃自语：“他比我想象中的做的还要好很多。”
“是啊，他对自己蛮狠的。”木月女妖跟着赞叹了一句。
通过她的视角完全看的分明……迎着裹挟巨力的海浪，裴道野甚至连催动法门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只是调取混元劲与之对抗。
只说这份心性，也确实值得她尊重。
“你这波赚到了。”
李四夷只是笑。
随后笑容敛起，像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木月女妖问道。
她和李四夷朝夕相处了多年，他一个表情变化就能猜出一些事。
李四夷低声道：“他现在不是玄山门弟子的身份吗？如果说他已经是筑基，那必然已经是内院弟子……两年不到的时间从杂役院一路飞升到内院，我要是玄山门的高层，不想注意到他都很难。”
“你担心他的混元劲会暴露？”
“是啊。混元劲一旦持续强化，被玄山门的那位感知到是必然的……那位的手段你也见识过。”李四夷一顿：“如果，你说那位已经感知到他体内的混元劲，你说有没有可能……仙盟这么快出现在中洲，有没有可能也是他的手笔？他知道，我只要活着，就一定会跟仙盟斗个死去活来。”
“那他是笃定了你不会向玄山门出手？”木月女妖迟疑问道。
“不错。”
李四夷眯起眼，陷入思索：“严格来说，仙盟和皇极岛才是无极宗的头号劲敌，以我现在单薄的力量，哪怕和仙盟斗，赢的机会十不存一。”
“所以他希望你死在仙盟手里？”
“不排除这种可能。”
李四夷长呼出一口气：“你看，我之前就说了，这世间的乐趣便在于此……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在局中。”
木月女妖此刻哪有心情听这些，着急问道：“那怎么办？”
李四夷却只是笑，指着裴道野的方向，说道：“破局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他？”(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