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的脑子一顿,刹那之间就想到了另外的一个名字,却又见这中年人姿容绝世,气度非凡,但是还没能他彻底做出反应,却直接‘遗忘’了眼前这中年人的特殊性,似乎只要一旦意识到他的身份,就会立刻对其身份这个概念失去认知。
而后对其认知重新以悖论方式回归到‘一位神秘莫测气度奇绝的邻居’。
客气打了招呼之后,少年道人本来打算回去屋子里面,而后,就像是其他邻居给他带来了锅碗瓢盆和蔬菜一样,齐无惑也带了几日的粮食和菜去拜访,但是推开门之后,发现这个屋子里面只是一座静室而已。
少年道人木簪散开一丝丝清凉。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自己住着的地方难道不是当年看守山的人住着的屋子吗?这里应该已经是最偏僻处,怎么旁边还有一间屋子。
自己家的隔壁,原来是有院子的吗?旋即摇了摇头。
这个院子是【亘古长存】的。
自己怎么会有这里没有这个院子的想法?太奇怪了。
少年道人客气地和这位清玉先生闲聊几句,放下了蔬菜和米面,客气寒暄道:“我就在隔壁住着,都是乡里乡亲的邻居,往后清玉先生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喊我一声,我一定会来帮忙。”
中年人扫了一眼米面粮油,淡淡道:“吾不会做。”
少年道人怔住,小孔雀都瞪大眼睛,传音给齐无惑道:“阿齐阿齐!”
“怎么会有人把不会做饭只会吃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啊!”
少年道人语气温和,道:“那我来给您做吧。”
“可。”
小孔雀咬牙切齿,暗搓搓地传音。
“可?!!”
“喂喂喂阿齐你听到了吗?!”
“什么叫做可!”
“你给他做饭欸,做饭欸!他不应该很感谢吗?不应该至少来帮忙洗菜吗?”
“怎么可以那么轻描淡写还理所当然?!”
“这个家伙的性格,好讨厌!”
少年道人并未在意这些,只笑着安抚了气鼓鼓的齐云吞,而后做了简单的饭菜。
那位自称为清玉的中年人只是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只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最是珍惜食物且认为阿齐做菜天下第一的小孔雀炸毛。
中年人看了一眼齐无惑,淡淡道:“观你的气机,也是懂得修行的?”
少年道人道:“只是刚刚入门而已。”
清玉道人轻描淡写道:“既入门,可为何如此的,一窍不通?”
少年道人不卑不亢,道:“晚辈天赋寻常,根骨不够,得老师的垂青踏入修行之门,已是难得,修行之上未能得到真传,是我不曾用功。”
“不知道前辈有何高见?”
清玉道人抬眸,一侧筷筒里面,一根没有用过的筷子飞起,轻轻点在少年道人的手臂上,刹那之间,齐无惑只觉得体内磅礴之炁刹那顿住,难以施展,而那清玉道人手中之筷微抬,指着齐无惑咽喉,就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可比拟的大恐怖。
清玉道人淡淡道:“炁,还算可以,但是其余手段,却都只驳杂。”
“靠着些微悟性,小小聪明,拼凑组合,用以应敌罢了,真的遇到成体系的对手,伱这一身手段,破绽实在是太大了,一路行来,只是没能遇到真正惊才绝艳之辈,这才安然活命,可就算如此,你这一身根基也是坏了七七八八。”
“你觉得,下一次还能有如此好运吗?”
他松开手,齐无惑的炁重新开始流动。
清玉道人淡淡道:“你觉得,修行是什么?”
少年道人下意识回答:“道行为本,神通为末,以炁为宗,衍化万物。”
清玉颔首,而后淡淡道:“那你的身躯,为何如此孱弱。”
齐无惑道:“晚辈不曾修炼体法门。”
清玉看着他,皱眉,喝问道:“天下万物,莫出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的身躯都只是炁所变化。”
“亦炁之一端。”
“若修炁,怎可不修体魄。”
“怎可有体,炁,神之区分?”
“荒谬。”
袖袍一扫,忽而有一卷书扔给齐无惑,淡淡道:“念你过了我之【试炼】,此物与你,其中自有锻炼体魄的些许法门,微不足道,又有药物之流,阵法之道,你可去看看,七日之后,自有答复。”
少年道人心中刹那升腾起一种,‘眼前情况并不合理’的疑惑。
而下一刻,这种疑惑就被某种玄奇的力量压下,重新变成为‘理所当然’。
太上一脉功体药师琉璃之处得来的他心通,都没能感觉到任何的恶意。
于是等少年道人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手中就多出了一卷书,还有一捧药包。
这药是用来药浴的,但是只有三份,那位清玉道人要齐无惑一日用一次,三日之后,重新调配出这药的药性。
小孔雀齐云吞疑惑:“真的好奇怪的人啊,阿齐!”
“嗯。”
少年道人点了点头,那位清玉道人确确实实是很奇怪,将手中的东西,随意放在了桌子上,而后按照往日的修行方法,打坐炼炁,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炼炁比起往日修行都要轻快了许多,就仿佛放下了背负很久的包袱,仿佛往日心中始终蒙着一层灰尘。
而现在,这一层灰尘终于被吹走了。
于是我之为我,再不受拘束,可畅快自在,恣意而行。
一日炼炁,竟比往日多出至少三成的成效。
看上去是只有三成,但是伴随着往后的修行时日增长,这是极为可观的成长,而且心神都感觉到了轻松,相较于往日的沉重,更像是个少年之人,小孔雀好奇道:“阿齐阿齐,你怎么感觉变了……”
“我变了?哪里变了?”
小孔雀疑惑不已绕着齐无惑盘旋了两圈儿,还是找不出缘由。
最后那小药灵咿呀咿呀拍了拍齐无惑的鬓角,又展开双臂,画了好大的一个圆圈圈。
然后又跺了跺脚。
好一会儿,小孔雀齐云吞才从自己的玩伴那里解读出来了缘由,道:“唔,它说,阿齐你好像变得又圆融,又干净了,有点像是冬天水井被冻住成了冰块,但是有些脏兮兮的,现在春天下雨,冰块被洗刷的很干净。”
“又剔透又圆融,很好看。”
齐云吞勉勉强强翻译完成,而后展开双翅,扑棱了两下,窝在少年道人的头顶上。
亲昵地蹭了蹭他。
“但是不管怎么样,阿齐就是阿齐。”
“变好了的话,就代表阿齐过得开心了,阿齐开心,我就开心,所以是好事!”
少年道人伸出手摸了摸齐云吞的脸颊,忽而动作一顿。
微微抬眸,感知到了一股人道气韵盘旋数次,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右手伸出,五指微微握合,仿佛握住了那虚幻的气运,而循着这气韵,少年道人仿佛看到了人族的皇城之中,看到了皇帝坐在高处,听到了宣告的声音——
“……秦王为一品亲王……”
“赐剑履上殿。”“可入朝不拜!”
声音和画面极遥远,又虚幻,又真实。
而人道气韵汇聚而来,涌入了齐无惑的体内。
秦王的位格提升了,作为秦王府总教习的他,在人道气运体系里面的比重也随之提升,自有气韵的反馈,而这一股气韵则被《紫微帝炁真经》修出的炁吞没,令齐无惑体内三炁之一的帝炁变得更为精纯了些许,多出了丝丝缕缕堂皇正大的味道。
“……制衡之术,先把李翟送往边关。”
“然后驱虎吞狼。”
“纵然清算世家,也是在挑起内斗,损耗国内精力。”
“果然,哪怕梦中和现实有很大的不同,他的性格不变,他的眼中,终究是只有自己和皇位,除此之外的其他虽然也很看重,但是尽数都只是陪衬而已,是为了求名,是为了身后名,是锦上添花……”
齐无惑缄默,心中默默想着,周家那姑娘应该已经去了京城。
到时候可以和秦王联系上。
人皇,大圣。
少年道人体内以杀气为纽带塑造而成的根基流淌,有着丝丝缕缕的煞气在身边升腾,而后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的念头深深埋下,静水流深,表面上仍旧不显露分毫异相,收拾了屋子,又准备好了菜,少年道人很是忙碌。
到了最后才看向桌子上的书卷,想了想,多少对于那清玉道人口中所说的【体为炁化】,修炁怎可不修体感到好奇,于是擦了擦手,点亮了油灯,去看着一门功法,翻阅之后才发现,这一卷书里记载的,根本不是功法,而是一种论点。
与其说是具体的修行法门,倒不如说是在阐述着体,神,炁的不同。
并且认为后天所化生灵碍于自身的出身跟脚,常有误判,认为气之为炁,体之为体。
可其实体亦是炁之所化,只修气息之炁,不修体魄,如同大道无穷,只得一端。
是出身于后天之生灵的【知见障】。
亦是民间所谓的灯下黑。
其中许多文字都是云篆,虽然简单,但是却又蕴含有无数的神韵信息,阐述体炁之别,体炁之同,齐无惑本来只打算去看看,但是却不知不觉,投入其中,此卷功法之中,更是有许许多多的‘问题禁制’,需要学会和懂得之前记录的东西,才能勘破。
少年道人若有所思,看着其中讲求的炼元阵,自语道:
“炼炁的法门,是要七进九转。”
“那若是这讲述的东西是对的,又有体则为炁,那么是否可以以炼炁之法炼体。”
“那我试试看,若是走和当代修者不同的道路。”
“炁体不分别以九转炼元。”
这一卷基础的讲述似乎打开了更新的思路,少年道人只觉得体内有无数的思绪升起,索性打一大桶水来,又以变化之术做了个浴桶,小孔雀自告奋勇地煮水,而齐无惑本有戒心十足,但是却不知为何,对那清玉道人难以生出戒备,稍微尝试检验了那一包药的药性。
就将其倒入浴桶内,而后去了衣物,只着里衣,盘腿坐在了浴桶内。
而后尝试以炼炁之关窍法门,采炼封止,七进九转之功。
一开始还好,只是和往日炼炁没有分别,但是伴随着齐无惑将自身的三炁散开,化入体魄之中,而后再度尝试以炼炁之法催动的时候,变化便发生了,刹那之间,似乎有无穷热流涌入体内。
这本来破碎的根基。
在此刻却反而像是外界之力涌入身躯的通道,只是一瞬间,那药性径直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一种炽烈的感觉瞬间涌现心头,时而酸痛,时而麻痒,心神难捱,更如同刀剑加身,似乎身体要寸寸碎裂一般。
少年道人心神高坐灵台,安然不同,双眸微睁,提笔写符箓。
“万炁归宗!”
轰!!!天穹之上,磅礴的炁汇聚而来,几乎形成了龙吸水一般的云气,而后猛地朝着这一个小小院落冲下来,而以药性为牵引,这对先天一炁来说堪称磅礴,被万炁归宗之法牵扯来的炁自周天窍穴涌入体内。
炼炁之法门——
采,炼。
七进。
封,止。
九转炼元!
齐无惑全神贯注,伴随着药性的渗入体内,根基和伤势迅速开始恢复,而相应的,其肉身如炁,开始产生某种蜕变。
中年人抬眸看着那边,淡淡道:“尚可。”
耳畔传来了后土皇地祇的声音:“玉清,你搬来做什么?”
“难道说,你要抢太上的弟子?”
后土皇地祇娘娘并不在意三清的身份,眸子上下扫过,将这哪怕玄都和天蓬都不敢说的话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而玉清大天尊也只是淡淡道:“当然不是。”
“门户有别,本座不会抢夺太上的弟子。”
“那你……”
“我只是教他东西而已。”
“三份灵药,可将他在试炼之中的根基损伤弥补回去。”
清玉道人淡淡道:“他既已入了我的眼,过了我的试炼。”
“那么我就不能视而不顾。”
“见良才美玉,得而教之,亦是快事,何必拘泥于门户之见。”
“况且……他的基础,太差了。”
“放出去历劫,和找死无异。”
清玉道人说话平淡,说起来时候,眉头皱起,似颇不愉。
后土皇地祇惊疑不定,道:“你……打算教他什么?”
面如冠玉,眼如飞凤的男子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可笑,淡淡道:
“教他什么?”
踱步,转身,袖袍垂落,淡淡道:“十二亲传不可。”
“秘传神通不可。”
“余者,无不可。”
余者无不可五个字从容平淡,让后土皇地祇微有动容。
中年人语气从容平淡。
“若过不得我的试炼,那不过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必再看一眼。”
“可既过了试炼。”
“那就不能视而不见。”
“想要下山?可以,诸武艺,丹法,符箓,瞳术,身法,三十六般兵器并厮杀熬炼之法,腾云驾雾之术兼唤山招灵之法,炼器,阵法,控兵化煞之术,琴棋书画,以棋对弈,人间风雅事。”
“都要会,都要精。”
“如此,才算得是基础牢固。”
“才能放他下山。”
清玉道人踱步入了院子,感知到旁边的炁扩散,升腾,淡淡道:“得其才而不尽其才。”
“太上啊,你何其傲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