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耻猛地缩了缩头,自己自娱自乐怎么就被发现了?这下要糟糕,这么尊师重道的年代,可不像后世,学生给自己做个表情包自己反而觉得有趣,并不会觉得学生不尊师重道。
只见那老学究将那纸画拿起之后,面色上一阵红一阵白,已然处在暴怒的边缘,偏偏又忍住了。
此时不少同窗也都踮起脚探过头来望向那张纸,看上面一团团黑漆漆的到底是些什么。
这老学究眼睛不大好,所以将画拿起来后,竖在自己跟前,将画离自己眼睛近近的。也正因为这个姿势,周围同窗便把那画瞧的是一清二楚,接着便想起一阵爆笑。
然后便是同窗都争先恐后的跑到老学究身后看那副画,接着便是一起笑。
原来画的就是先生啊!
只见他穿着一身儒衫,头戴纶巾,神情动作惟妙惟肖,只是这鼻梁上架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是何物?左手还拿着一本书,隐约可见书上写着“庄子”二字。
可是右手上却是持着一柄利剑,斜斜地指在地上,甚是潇洒帅气。
这屁股下面坐的又是何物?却是未曾见过,居然有两个大轱辘。看样子应该是个车,可是轱辘竖着排的车,难道不会倒吗?
他们哪里晓得,这是辆摩托车,李知耻想起来后世那些顽童在书本上,对着杜甫的画像涂鸦的样子,便依葫芦画瓢也画了一个。
当初自己看见时,便觉得格外有趣,此时自己亲自动手画一幅,觉得比看别人画好的画,还要有趣。
只是……这下自己怕是要挨训了,心下叹了一口气,等待着****的降临。
可是等了片刻,却是无甚反应,抬头偷瞄了一眼,老先生确实是一副气极了的样子啊,该不会气出毛病了吧?不由得张口问道。
“先生?您还好吧……小子知错了……莫跟我爹说……”
只见这老先生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似是压下了那口怒气,语气虽然平稳,但是带着颤抖,明显是……处在爆发的边缘而强自克制。
“这诗是你写的?”
李知耻低着头,偷偷抬眼瞄着老先生的神情,有些纠结。这事不论承认不承认,其实都有很大的风险,因为自己写的诗,本身就有问题。
嘴里试探着发出了一个“不”的声音。
只见那老先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下一刻的暴风骤雨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了,李知耻连忙道。
“不是我还能有谁……”
那老先生脸色瞬间就好看了许多,李知耻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老先生一脸严肃的念道。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这手行楷写得不错,诸多孩童,怕也只有你居然认得这么多字,还能书写的如此好看了。只是这韵声韵脚不对,哪里是首诗?”
这老先生顿了一顿,继续道:“运用场合也不对!我是你先生,怎可称佳人!小小年纪,仗着几分聪明便胡闹顽皮!念在你小小年纪便能写出这等东西来,今日便不罚你!若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爹叫来!”
李知耻此时当然是乖乖顺着老先生的话说了,自己那老爹,平时跟他没大没小惯了,他不甚在意。但是自己若是和先生也没大没小,他怕是就要给自己加铅块了。
“是!小子知错了,谢先生宽宏大量。”
李知耻见先生居然就这么轻拿轻放了,心下虽然压抑,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老学究平时最喜丹青,何曾见过这等写实的笔法?画的如此传神,惟妙惟肖,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
此时见猎心喜,和气恼李知耻两种复杂的情绪交叠在一起,令自己的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只是自己这鼻梁上和胯下画的到底是何物?
于是一脸严肃的训斥完李知耻后,不着痕迹的便将那副画给拿回了自己的桌案之上。
经过这一闹腾,李知耻清醒多了,便随着同窗一起拿着书本,摇头晃脑的念起《庄子·外物》来。没过得多久,课业便结束了。
这老先生摆了摆手,没说什么,拿起那画竟是走得比一干学子还要快些。
李知耻便也拿起了背囊,慢悠悠的离开了学堂。
路上却见着两个张家二房和三方的孩子在说话,这两个孩子看到李知耻后,便立刻闭了嘴。
李知耻自然认得这二人,是自己的同窗,想来是在背地里没说自己的好话,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会嚼舌头根子了。
但是李知耻却没有在意,自己二世为人,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其实内心是觉得好笑的,而且还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自己难不成还要跟两个小鬼一般见识吗。
李知耻没搭理他们,径直沿着渭水一路向下游而去,自家爹妈也真是,怎么会住在下游呢,这年头,屙屎屙尿往这河里倒的不知凡几,自家这一应生活用度……想想就一阵恶心。
李知耻这一边走路,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后世的生活节奏实在太快,出行也是格外的方便,所以注重的总归是怎样才能快些到达目的地,而会忽略掉沿途的一些风景。
此时来到这个世界已然八年,熟悉了慢节奏的生活之后,此时百无聊赖的走在归家路上,便会去欣赏那时卷时舒的云朵,那秋风吹过时的麦浪,那渭水河里随风泛起的阵阵涟漪。
节奏慢下来后,心里总会想着要不要去路边扯些花草,或是上树掏个鸟蛋。可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幼稚。
正思量间,抬头就望见了一个马蜂窝,忽然好想捅上一捅啊,也不知道是爹爹厉害,还是这马蜂厉害。
李知耻就这么站在树下,犹豫了半晌,看看天色,还是算了,怕是自己的腿脚撑不到爹爹来救。
而且若不快些,怕是太阳就要彻底落山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心下正感叹着现在这腿脚真是好,走这么久居然都不累,便看见了前方自己的家。此时一个用头巾简单束了发,挽起袖弯的俊美妇人正在浆洗衣物,却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名叫张杨,张家坪现任家主的女儿,不知道为何竟是单独住了出来,一家三口独门独户的生活在这渭水下游。
问她缘由,她也只是摇头,却是不肯说,想来又是老一辈儿的爱恨纠葛。
张杨也望见了他,张口高声问道:“耻儿,今日跟先生学了些什么?”
李知耻闻言,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高声说着:“没学的什么。”
待走得更近了些后,继续说道:“我觉得先生说的都不对。”
“觉得不对也别去和先生唱对台戏,要保持尊重……”
母亲果然是了解自己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哪次顶撞过先生了?我爹呢?”
“你知道个甚,你对爹妈都不甚尊重,对老师就会尊重啦?村里人会说你没教养的。”
说罢张杨顿了顿,接着道:你爹上差去啦。”
毕竟生而知之,本身并非白纸一张,所以后世里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怎么也摆脱不掉。正如张杨所言,对自己的父母,确实没多少尊卑之感。
只是虽然一家人,不大分尊卑并不打紧,可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要尽量遵守些这个世界的规矩的,对其他人,基本的礼数还是要尽到。这种感觉其实就类似后世一句话,表面笑眯眯,内心mmP。
李知耻摆了摆手,对母亲的唠叨没做多大理会,便进了房门。
而此时,深秋的风裹着落叶,在空中不停的打着旋,飘在日已西沉的午后。
伴着天边的几抹霞光,和远处随风飘舞的麦浪,竟让人有些察觉不到那沁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