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翁不去签署公文,却躲在这里享清闲,真是让在下羡慕得紧。”张诚正躺倚在府衙内池塘边上的大树树根处享受着池塘边的微风,闭目小憩。
“嗯?是冯先生啊!”张诚睁眼看到是冯舟,也不起身,反而又阖上双眼继续躺着。
“主翁很累吗?”冯舟也学着张诚一样,躺倒张诚的身边。
“是的。”张诚说道:“冯先生,你说若是将一个人放到一个他根本不熟悉的世界里去生活,整天去勾心斗角,这样的事情残忍吗?”
“主翁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事呢?”冯舟翘着二郎腿,惬意地说道:“若是将一个普通人放到陌生的环境,确实是件残酷的事情,只是主翁,只是主翁……”
“先生?”张诚有些不明白方舟的意思。
“只是主翁啊,这一切也都是命运。”冯舟突然笑了出来。
“先生什么时候开始琢磨起玄学了?”张诚没好气地说道:“我这里和学生说正事,先生又来搪塞我。”
“主翁,人生来即是不公,有的人出生便是王侯将相,有的人穷极一生也不能攒下半间茅草房,这一切都是命运,不是吗?”冯舟说道:“若依主翁的意思,那些降生在贫贱之家的人的人生岂不是天生的残酷,可是他们却从未放弃过,纵使身在黑暗,心却在光明。”
“可是先生,我看到的只是一群被生活磨平棱角的行尸走肉,先生难道觉得不对吗?”张诚说道。
“非也,磨平棱角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但是他们心中的火焰却从未熄灭。”冯舟笑道:“在下相信,即使是最羸弱的枝芽,总有一天也会破开天地的曙光,成长为参天大树。”
“先生……”张诚摇了摇头。
“主翁,你与在下在这里分说这些,莫不是嫌今日的文书太多,看得心情烦了?”冯舟起身,望向张诚打趣道:“看来还是得尽早与糜县令商议主翁的婚事,让主母早些来管管主翁,省得主翁一天到晚在这里胡思乱想。”
“冯先生,你怎么就……”张诚刚想说些什么,只听不远处有人大喊道:“丑奴,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可曾将府上的茅房清洗了,若是没有,可有你的好看。”
“怎么回事。”张诚与冯舟二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只见不远处有人跑来,见着两人连忙行礼道:“小人见过主人,见过冯先生。”
“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在这里大惊小怪。”来了外人之后,张诚也不复之前伤春悲秋的模样,顿时严肃起来。
“回禀主人,是这厮,是这厮不去做活,却在这里偷窥。”说着这名仆役走到一旁的灌木丛里,伸腿踢出一人。
“阿巴阿巴阿巴。”那仆役的脚还没落下,张诚便看到这灌木丛中连滚带爬地跑出一人来。
只见那人整张脸都爬满伤痕,十分可怖,却又是个哑巴。他佝偻着腰,挨了那仆役的打骂,不能反抗,只能乱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这丑奴,是原先老都管瞧见你可怜,方才给了你一个清扫府中茅房的活计,让你能够有一条生路。可你倒好,不想着好好报答,反而在这里窥伺主人,到头来被人发现,你是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但你是老都管举荐的,到时候查了出来,难不成是要害死老都管吗?”那仆役对这哑巴拳打脚踢,又打又骂,尽管哑巴叫着,苦苦求饶,可是仆役的拳头仍然是向不要钱的一样打在哑巴身上。
“唉……他就是个可怜人,你又何苦难为他。”张诚摆摆手,示意那仆役不要再打骂这个哑巴,上前扶起那哑巴,说道:“你以后多小心些,这里是我时常休息放松的地方,我在府里嘱咐过,是不准仆役们随意靠近的。还好这次是被他发现,若是被府里巡逻的力士们发现,只怕要当场将你格杀,这样一来你可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丑奴本来见张诚走过来,心里更是恐惧了三分,生怕张诚将自己斩杀在这里,便打算求饶,可未想到张诚对他一个面容丑陋的哑巴好言宽慰,不觉哭了出来,在那里流泪。
“行了,不用哭了,赶快回去吧,若是老都管瞧不见你,只怕还要责罚你。”张诚更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拍了拍那丑奴的肩膀。
丑奴心里感动,本想要对张诚深施一礼,可又想起自己的茅房还没清扫完,怕是要被扣一顿晚饭,这一拜拜得不伦不类,好不搞笑,怪叫着往茅房去了。
“对了,你检举有功,去账上支取一贯钱做赏钱吧。”一旁热切等候的仆役也不能被忘记,张诚打赏道。
“多谢主人,多谢主人。”那仆役得了赏钱,好似三伏天吃了一碗冰酸梅汤,从内而外的爽快,千恩万谢地奔账房去了。
看着丑奴与这仆役离去的身影,张诚若有所思,对冯舟说道:“先生,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先生的意思了。”
“主翁看出来了?”冯舟笑道。
“正是。”张诚说道:“若是那仆役真得看丑奴不爽的话,何必叫破丑奴呢?只要偷偷摸摸去告诉巡逻队,只怕就能将这个丑奴彻底从世间抹去,但是他并没有,他看似在凶狠地殴打丑奴,但是拳脚间没有用力,他是想博取我的同情,而且幸运的是,他做到了。先生,先生……”
正跟张诚说话的冯舟突然不说话,在那里愣神,这可不是冯舟的做派:“先生在想什么?”
“啊!主翁说的对。”冯舟毫不走心地答道。
“算了,我就不该期待你的看法,否则我得被你给气死。”张诚捂住脑门说道。
“没什么,主翁说的对。只是在下突然想到一件别的事情,所以有些愣神,既然主翁要休息一会儿,在下便先告辞了。”说着,冯舟又匆匆离去,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个冯先生,这一天到晚都在做些什么?算了,先睡一觉再说。”张诚继续倚在树根旁阖上了双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