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佛塔外。
众僧口干舌燥,诵了一遍又一遍心经。
东方天际一轮赤日已上三竿,佛陀舌舍利异象早已消散,塔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出来的意思。
此时太阳如同一团烈火,阴灵在阳光下一时半刻就会彻底消融,佛塔中也已经没有灵智混沌的阴灵。
异象虽美,就是有一点废阴灵,新唐各寺庙舍利可供奉百年,等阴灵灵慧受香火侵蚀,变成混沌阴灵就会被送至白马寺,如此才能承担营造舍利异象的消耗,不过用于度化皇帝绝对值得。
吹法螺的大和尚收回法器,望向敲木鱼的和尚:“成了吗?”
敲木鱼的和尚回道:“应该成了吧!毕竟舍利异象真实可见,任何人见了都会对我佛心有敬畏。”
“…………”
佛塔第七层。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陷入到悠久的沉默之中。
广智和尚将两人对话一字不漏听到耳朵,却并不能完全理解两人对话的含义,插不上话局促的候在一旁。
聊天聊死,这本该是极致尴尬的场面,不过除了广智和尚没人在意,更加不会受到影响。
陈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宛如老僧入定盘膝静待。
无需事无巨细解释,自己想出来和被别人强塞进脑袋完全是两回事。
除非是面对顽石朽木,否则都是引导对方自己想到,效果更佳。
李执显然并不是不可雕的朽木,只要‘基础佛理’四个字传到李执耳朵,定然能推演出佛教大兴而亡的结局。
【基础佛理!】
此刻,李执正在思索。
四个字像一根尖刺扎进李执内心。
灭佛,不以刀兵灭佛,斩草不留根的灭佛方法,似乎已经找到了!
佛法传播一千余年已经完成奠基,根除近乎不可能,是误,也只能是误。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祖割肉饲鹰,都可给世人一个符合认知的解释,将偏离的佛理引回正轨。
若一些佛门典故不能找到合理的解释,那便改,若改不了那就新编,佛法注定要为人让道,形成一套能契合常人认知,合情、合理,合法的基础佛理。
如此,不会与佛教产生正面冲突。
哪怕佛教少数聪明人能反应过来,也注定无法组织成规模的对抗。
毕竟这是弘扬佛法,绝大多数佛信徒都会支持基础佛理传播。
等到基础佛理完成传播,人人都是大师就没有大师。
有了佛理可依,若再有人行出家避罪,或以放生为名,损害他人利益之事,便没有佛法庇护,反而要面对公众的指责,朝廷行法便不会遇到阻力。
没有人追捧,教派自然就没有号召力,家兴而教亡。
既能不伤新唐社稷根基,又能消灭佛教巨大的影响力,不让歪曲的佛理对法制公信力造成影响。
此为阳谋,并非诡计,皇帝才是第一受益人,而唯识宗不过是间接受益人。
“…………”
“有趣!”
“有趣啊!”
“杀度,鹰兔说,空纸还,都是为了这一套理论提供佐证,当朕对杀度、鹰兔说产生认可,由空纸还引发思考,就不自觉的偏向于你,原来朕早就被传教了!”
李执从思索中苏醒,重新打量千叶,所有线索成功串联在一起,才发现这小和尚以佛眼俯瞰,布局深远,目标明确,欲借势导力,远比想象之中要恐怖的多。
开口问道:“朕记得你是唯识法脉的弟子,你应该早就知道朕的身份,甚至是故意接近朕,就是想借朕的手兴伱唯识宗?”
无欲无求,反而会让人心生警惕,利益同盟反而是获取信任的最佳手段。
陈景并不否认,行了一个佛礼坚定道:“祖师取回真经已有千年,小僧认为不该束之高阁,还请陛下助小僧成宗、做祖,能携大势广传基础佛理,拨乱反正。”
李执不置可否:“何为真经?”
陈景平淡回道:“世人能识便是真经,小僧愿与世事合,所以小僧便是真经。”
三人从佛塔内出来,已经快到中午时分。
陈景返回金山寺所在禅院,李执则走向另一个方向,各奔东西。
广智和尚揉了揉太阳穴,短短半天大脑有些过载,对其中一名大和尚道:“去藏经阁挑几本通传佛经,给贵人送过去。”
“…………”
夜幕,月已近圆。
第二天便是七月十五盂兰法会。
白天佛塔外,两名使用法器的大和尚,以及一名小和尚,来到白马寺一间隐秘禅房。
敲木鱼的大和尚率先开口:“禀乌鼋国师,我们成功引动佛陀舌舍利异象,让陛下也对佛门少了几分偏见,命人选了几本佛经研读。”
禅房内,有一名身穿藏青色僧袍盘坐诵经的和尚,手指拨弄着彩石麻线编成念珠,睁开眼眸望向两人:“陛下对佛门成见极深,哪怕回心转意也不会立即表现出来,可有什么意外?”
吹法螺的僧人思索片刻,开口道:“有,陛下在佛塔待到中午才出来,还有一名小和尚同行,是金山寺辩法僧。”
乌鼋上人皱了皱眉头:“唯识法脉?暂且不必理会,等盂兰法会之后,再以阴灵从广智口中套出佛塔内发生了什么。”
旁边小和尚也适时开口道:“师父,大慈寺、空明寺,金山寺都同意合宗,以本届盂兰法会辩法输赢定主脉,不过法明老和尚虽然将唯识论传给我,但那只是个没用的理论,并不能确保他会将另外的传承也传给我。”
闻言,乌鼋眼眸泛起一抹亮光,开口道:“无妨!他找不到除你以外的传人,我会选择一个没有答案的辩题,不管别人如何辩,只要我选择白马寺,那白马寺就是辩法的胜者。”
真经,玄奘真经,得到真经何至于如此被动?
根据白马寺唯识论可知,只要能够修成唯识,就能够抵御香火对灵智的侵蚀,解决阴灵修行法最大问题,长生之道亦然就在其中。
谁又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还愁皇帝会厌佛,弃佛,不将佛教高高的供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