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思位于高座,下面是坐得规整好学的书生,她冠冕堂皇地讲解了几句博弈之术。
总的意思就是要学生一一上来对弈,才能看出对方的水平高低,然后进行评价。
“谁若是赢了本席,品状排名即可名列前茅。”她眉眼弯弯,似有若无地瞟了眼马文才,在心里偷笑。
陈子俊作为尼山书院唯一的夫子,就站在她身后,高声问道:“有谁请对第一局?”
马文才动了动按捺不住的手,刚想举起,他身旁的王蓝田率先抬手喊道:“我先来!”
他只睨了王蓝田一眼,没有说话,默默收回了手。
乐思分别看了看两人,然后笑道:“请。”
王蓝田落座后,先是冲乐思笑了笑,得到淡笑的回应之后,开始装腔作势地伸伸手,摆弄一下,最后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乐思神色莫名地说了句,“来,你坐到我旁边来。”
此话一出,包括王蓝田和马文才等的所有学生都怔住了,博弈不应该是两人相对而坐吗?怎么先生要他坐到她身边去?
马文才眼神晦暗不明,紧盯着座上二人。
没过几秒,王蓝田反应过来,不假思索地照着乐思的话坐下了。
结果刚一落座,他肩上就遭受了颇重的一记,不禁缩了缩肩膀,痛叫出声:“哎哟!”
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陈子俊迷惑不解地问道:“谢先生,这是否不妥?”
体罚没问题,可他们书院不支持打学生啊!
乐思宽慰地冲他点点头,而后好整以暇地问王蓝田:“知道错哪儿了吗?”
王蓝田一脸懵逼,摇头实话说:“不知。”
自从昨日乐思给他打过预防针后,王蓝田就已经做好随时随地被夫子打的准备了。
所以这要不是谢先生,就冲他那火爆的脾气,换做平时其他人如此对他,早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你倒是诚实。”乐思先夸一句,再指出他的错误,“起手一方该先下黑子,以后记住了。”
她悄悄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只有两人可闻,说道:“否则会被人笑的。”
“原来王蓝田在跟本席说笑,下回可不许如此顽皮了,回座吧。”乐思抬高了音量,是说给下面其他学生听的,算是给了王蓝田一个面子。
王蓝田只好讪讪地下去了,更窘迫的是,秦京生还问他,“你真敢拿品状排名跟夫子开玩笑啊?”
他能怎么办,只得像平时那样瞪回去,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地说道:“怎么?我像这点胆量都没有的人吗?笑话!”
秦京生彻底信以为真了,心里却鄙夷这人纨绔随意,竟把品状排名不当回事,愚蠢至极。
闻言,马文才瞥了他一眼,如扇的睫毛在眼底倒影出一片阴翳,“我。”
“请教夫子高艺。”马文才说了句客套话,抬眼与乐思对视上,二人心照不宣。
乐思伸手指了指对座,“请。”
马文才干脆利落,动作疾速间,执子落子,直奔中原,气势凌人。
乐思稍稍偷个懒,按照原主后面剧情的记忆,一步一步下来,便可以赢对方,这也是她跟他打赌的倚仗。
马文才杀伐果断,用子无情,最后就连原主谢道韫也只能以两子之差小胜。
大抵是这次激将法用得太过了,马文才进攻趋势极其迅猛,渐渐远离了原来剧情的走法,逼得乐思无进退之路。
失策。
马文才之前与原主谢道韫对局,不过是显山露水,又有谢道韫在途中不时地夸他,才心生骄傲失了水平。
现在被乐思一激,他便开始痛下死手,这是直接要逼死乐思,太不人道了。
就这种情况下,让乐思说他是枭雄?太难了。
应该是魔鬼才对!
马文才恣意地笑着,胜券在握,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对方在这种情势下不仅没有捉急,反而回应他的淡笑。
他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即便是典型的恶人奸笑,在乐思这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像镀了层蜜糖做的滤镜,光是看着便忍不住甜得傻笑。
马文才原本是稳操胜券的,可下着下着却发现不对劲了,对方竟越下越毫无章法。
若说之前他是在直捣黄龙,猛力进攻,而对方是刚柔兼济,步步为营,严防死守;那现在他依然在冲锋陷阵,可对方却不按套路了,开始剑走偏锋,不再防守,而是……乱来。
没错,他看出了乱来,根本毫无章法,怎能谈得上兵法策略,更像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做法。
所以这算是认输了吗?马文才轻笑,他赢定了。
乐思还是泰然自若地下着棋,表情动作皆是随意,仿佛验证了马文才的猜测,她放弃了。
最后结局,陈子俊数了数黑白两方的棋子数,讨好地笑道:“谢先生胜!”
马文才脸色大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棋子,细细数来,果真是白子少于黑子。
无论是战场或是棋局,骄傲自满都是大忌,以为赢定了,殊不知,这是对手在垂死挣扎之际,诱敌深入的手段。
他瞪大一双水润的丹凤眼,找到了一枚关键的棋子,使得白方绝境逢生,原来对方一直走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子。
他,被骗了。
拼尽全力却输给了一个女人!
马文才缓了缓心神,好久才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坦荡荡承认道:“是学生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先生赐教了。”
乐思笑了笑,你输给的可不是我,是你的骄傲自满呀。
她张了张嘴,用口型对他说道:‘别忘了赌约。’
马文才颔首,愿赌服输,他心悦诚服,不怒不怨地自然起身,离开座位。
乐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后面就开始不过脑子,仅仅按部就班地将课程继续下去。
最后一个是梁山伯结束,陈子俊便让人都散了。
乐思留下了梁山伯和马文才二人,“山伯,我先点评一下你罢。”
“学生洗耳恭听。”梁山伯谦卑道,愿闻其详。
乐思可不像原主那么温柔,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太过谨慎温吞,只守不攻,若是两国交战,一不小心便会拖延至弹尽粮绝,陷入兵临城下的境地,甚至是丧权辱国,黎民涂炭,因此你绝非如马文才这般的乱世枭雄。但在太平盛世,还算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马文才撩起眼皮看了乐思一眼,半晌才别过脸去。
枭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