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西羌王令全军发动攻击,关内守卒死守关隘。午饭之后传来消息,先零王带着七八百残卒逃回来,此刻已经到南面二十里外。
羌王不以为意,嚼了几口肉干才开口:“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连他们何时逃回来都能算到。”
姓李的中年男士脸上没多少表情,微微皱眉道:“七八百残卒逃回来,大王不觉得奇怪?”
西羌王为之一愣,遂惊愕道:“先生的意思是,他投降汉人啦?”
“不一定投效,或者汉军稍稍尾随其后。”连续作战两个多月,中年男士也没睡过几个好觉,身体越发清瘦。
“哼…无论他来多少,本王都不惧!”西羌王喝口水继续道:“来的越多,本王越高兴!都急着来送死,本王自然不能辜负他们!”
中年男士微微点头,拿起肉干细嚼慢咽。西羌走出营寨,带着一千亲随前往南面山道“迎接”先零王。
近几日都是暖日和风,树枝已经抽出新叶,关内外两军对持的形势却没有丝毫变化。经过昨夜的事情,士卒见到郭嘉如同见到神仙一般,那眼神…郭嘉都不好意思出营。今日是郝昭负责防卫,其余三将皆在帅帐陪郭嘉聊天。
“今早令兵传来少将军地消息。”众人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郭嘉继续道:“涪水关外歼灭破羌军一万,破羌王率一万卒降,吴兰将军与三千羌卒一同北上驰援我军,今夜应该就能到达阳平关。少将军与宋宪、魏延二位将军跟随破羌王突袭河关西羌王老家,此刻应当已经攻破。”
“如此说来,前日放出来的消息是真的?”当时收到三万骑突袭河关的消息,不仅西羌王不信,张辽等将也不信。
“即便没有三万,也该有一万骑。亦真亦假亦假亦真,哈哈…”郭嘉难得夸吕霖一次,张辽与郝昭对视也嘿嘿一笑。又想到一个好主意,郭嘉立即道:“立即放出这个消息,让西羌王今夜无心睡眠,哈哈…”
还没开口喊令兵,便有令兵气喘吁吁跑进来,来不及行礼直接开口道:“禀军师、诸位…将军,着…着火啦!”
“啊!哪里着火了?粮草!”严颜立即起身,神色惊慌。
“不…不是,是阳平关外…关外着火。”
“噢…”诸将这才放下心,郭嘉给令兵递了一碗水,道:“慢点说。”
咕噜咕噜喝完,令兵才说道:“禀军师,羌军营寨南面十里处着火啦,绵延五六里…可…可壮观啦!”
呃,什么叫火灾可壮观啦?会不会聊天?众人走出营帐,只见西南方黑烟滚滚,若是夜里,必然火光喧天。正欣赏的起劲,郭嘉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军师,发生何事?”听郭嘉说不好,张辽转过身满脸疑惑。
郭嘉呢喃道:“西羌王定是想烧死逃回去的先零王,如此一来,张任将军岂不也…”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众人都反应过来,脸上立即僵硬,西羌王是听谁的计策,实在太歹毒啦,有伤天和!
相隔数十里,众将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等到傍晚时分大火渐渐熄灭,西羌王带着一千亲卫入山,在大火正中间找到七八百具尸体,已经面目难辨,西羌王却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向前,一路上都是尸体,直到灰烬边缘,发现近三千具干尸。
目的已经达到,西羌王率众回到营寨,中年男士已经在营外等候。西羌王兴冲冲道:“先生所料不岔,却有汉军在后,本王一路上巡查,发现近三千尸首。”
“只有三千?”敌军大费周章派兵偷袭,区区三千,应该不会吧?中年男士皱眉道:“在下以为,敌袭恐怕不止三千。”
“先生的意思,还有后军?”西羌王心有余悸:“先生,你说本王弃了汉中,此时撤军留守武都,可行否?”
“嗯…不可行!”中年男士扶了扶大衣,摇头道:“双方已经战至今日,大王若舍弃阳平关,武都也守不住啦!”
“那可如何是好?”西羌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一把抓住中年男士,结结巴巴道:“我与先生同舟共济,还望先生救我!”
“大王曾救在下性命,在下定报效死命!”姓李的男人握住西羌王的手道:“大王如今该做两手准备,一面率亲兵北上与武兴等待消息,一面命大军强攻阳平关,诛杀关内诸将。若今夜攻不克阳平关,大王立即向北逃往临洮,若城内守军全部阵亡,则大王无忧矣!”
“临洮?为何去烧当王那里而不回河关?”西羌王非常不解,他武都还有五千卒,带上近两万卒回河关老城依然可以雄踞一方,为何要寄人篱下去临洮!
“禀大王,方才从关内探得消息,破羌王率众归附汉天子,前日与吕布之子吕霖率三万骑绕道阴平、羌道,沿白石山突袭河关,恐怕此刻已经…已经得手!”
“穆达柯!混账!”西羌王眉头紧皱,许久才开口:“消息可信?”
“既然郭嘉故意放出消息,定是实事,且…且蜀中将领与破羌军合兵驰援阳平关,恐怕明日就会到达。”
西羌王深呼吸几口气才开口道:“先生方才说,今夜突袭阳平关?突!按先生之意!”遂召集诸将道:“尔等休整片刻,罕羌王率众连夜攻杀,本王与先生沿武兴道再突袭一次,定要在今夜拿下阳平关!”
“诺!”诸将应声而去,准备攻城。
黑夜将至,羌卒又冲向关隘,他们却不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攻打阳平关。关内帅帐之中,一份份情报传递进来,众人脸上皆没有笑容。无论是拼死一搏也好,顽抗到底也罢,总之这一次羌军的攻势特别猛。郝昭在城墙上指挥,严颜在关内御敌,郭嘉与张辽在营帐来回踱步,有心无力。
虽然有张辽在,郭嘉不会担心自身安全,但吕霖安排的援兵再不来,郭嘉可就要逃了!如今的形势,即便张辽带着郭嘉后撤,等蜀地援兵到达再回攻也未尝不可,反正阳平关是守住了。只是如此一来,他郭嘉在将士们心中神人的形象岂非不瞬间坍塌,为了维护自己良好的形象,郭嘉只能暗自叫苦,祈求援军快些到达。
喊杀声越来越近,郭嘉的心也越来越慌,不多时,张卫行色匆匆跑进来,来不及行礼直接开口:“军师,请退避三舍暂避锋芒,张辽将军,请您护送军师离开!”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张卫怎会说出这番话,眼见羌军已经杀入城内过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张辽也不坚持,转身道:“军师,我等先行…”
“不行!郭某一走,必然影响军心,还如何御敌?少将军援兵即可就到,胜利触手可及,郭某岂能错过?二位将军不必多言,郭某心意已决!”
“军师…”二张心中有些无奈,亦万分感动,手无缚鸡之力的郭嘉,竟然有这么大决心!
羌军距离帅营不足百步。
“报!”营外跑进来一卒,满脸激动道:“禀军师,禀张将军,阳平关外出现一路援军,打吕字旗和吴字旗,已经杀入羌军后翼!”
“哈哈…天助我也!少将军援兵,援兵…”尽管是意料之中,但郭嘉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及时。
忽然出现八千精兵,立即改变了整个局势,羌军腹背受敌,殊死搏斗!几次突围不成,羌军索性不再惊慌,全力迎战,双方旗鼓相当。虽然没有看出任何优势,郭嘉却一点都不急,过两个时辰,羌军必乱。
羌王带一千卒北上,行至武兴镇南侧的山林,听到前方一阵马蹄声,赶紧躲避起来。刚躲避好,便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山道狭窄,过了许久骑兵才全部通过,细细数来有八千之众!
每听到一声“驾!”西羌王的心都颤抖一次,天杀的,哪里来的八千骑,看来阳平关外近两万羌族儿郎无一人能够逃脱!
“啊!”西羌王仰天长啸!穆达柯,吕布,吕霖,你们这些人给我等着,本王一定要报仇!忍住悲伤,西羌王泪眼汪汪地看着布衣男子,问道:“李先生,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走吧…去临洮!”中年布衣男子也仿佛突然间老了十岁,神色疲倦:“吕布狗贼杀我岳父,如今吕霖又灭大王亲族,李某定要令他父子血债血偿!”
半个时辰后,西羌王离开汉中地界,宋宪八千骑也赶赴到羌军营寨外。远远听见阳平关一片喊杀,宋宪正要率众驰援,却被勒姐王叫住。宋宪有些不解,勒姐王诡异笑道:“将军,此刻若在羌营放一把火…”
后面的话没有说,宋宪也立即会意,遂点头道:“既然放火,先把粮草劫走,这么多粮草烧了岂不可惜?”
“呃…将军之言在理,哈哈!末将这就准备点过用具,劫掠粮草之事便有劳宋将军啦!”
不多时,羌营便燃气熊熊大火。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场火,火光照亮夜空,比群星还要璀璨。羌军见到火光,发了疯一般往回冲杀,他们全部家当可都在营寨,这一把火烧下去,他们还怎么活?
刚突出吴兰五千卒的围堵,南面又出现五千步卒,领头之人银枪银甲,正是中午逃过一劫的张任。张任一路跟随先零王逃兵,快到羌军营寨,令三千卒尾随,自己留下五千卒稍作休整。没想到刚停下不久,前面便燃起大火,三千卒最终也没有逃出火海。
此刻,张任带着五千卒,便是来报仇的!
双方刚一交手,张任便感到莫大的压力,因为他都是报仇的,对方却是逃命的!面对一万五千卒的突击,张任只能暂避锋芒,分别在两翼阻拦,严颜与张卫带着后军反击。
最令羌军绝望的是,他们逃到大营门口,却有八千骑严阵以待,哪里来的八千骑,这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么?不,比这还惨,应该是前有猛虎后有豺狼!罕羌王很想投降,可是这一万五千多卒近乎却是西羌士卒,他说话有什么用?罕羌王尚未做出任何反应,羌卒已经向八千骑冲过去,此刻如果不投降,必须找机会逃跑,如果被骑兵拦住,必死无疑!
后军停止追击,张任两翼士卒也停止进攻,整个战场交给八千骑!
骑兵对战步卒,如同割草一般,一个回合,一万五千卒已经死伤大半,地上的尸首重重叠叠,人都没办法下脚。
张卫率军堵住后方,张卫与张辽两千骑堵住左右,前面又是八千骑,五六千羌卒被围在当中。骑兵没有急着再次冲杀,宋宪身侧一骑上前,此人身穿羌族服侍,正是勒姐王。勒姐王朝羌卒狐假虎威道:“西羌王!罕羌王,本王又回来啦!如今本王得汉军庇佑,尔等却要成为阶下之囚,二位大王愿降否?本王愿在大汉吕霖将军前为二位大王请降!”
当叛徒当的这么有面子,勒姐王也是人才。话刚说完,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本王投降!”等那人走上前,才看清楚正是罕羌王。
“好…马达罗了?西羌王何在?”勒姐王轻轻点头,神色惬意。
“大王,西羌王傍晚已经率兵绕道武兴道,准备从突袭汉军后营。”罕羌王倒是个老实人。
“突袭?哈哈…西羌王怕是早跑了吧?”身后传来郭嘉爽朗的笑声:“西羌王已逃,尔等速速投降,莫在负隅顽抗啦!”
“将军,小王归降!”大势已去,罕羌王无力回天,只能带着自己的七八百残卒投降,当大王当到他这么寒碜也真是可怜……
“我等乃西羌勇士,宁死不降!”西羌卒叫嚣两句,向八千骑冲过去…
半个时辰后,大战结束,罕羌王归降,西羌一万五千步卒全部歼灭,唯一的遗憾是西羌王逃脱。留郝昭部曲打扫战场,骑军与羌军驻军关外,步卒驻军关内。
帅帐内,众将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唯有郭嘉心中有些遗憾,脸上也没多少喜色。张辽向诸将拱手行礼,率先开口:“此役能胜,不仅依靠将士们奋勇杀敌,更有赖于郭军师神机妙算,某向郭军师行礼!”
其余诸将也向郭嘉拱手行礼,郭嘉自然不会居功自傲,很有风度的向诸将回礼。勒姐王佩服道:“原以为西羌王账下李先生已经才智无双,今日见了郭军师,本王震耳发聩!”
“李先生?”早就知道羌军营寨有高人,郭嘉立即注意到:“勒姐王所言何人?”
“禀军师,此人乃西羌王账下一谋士,姓李名儒,字文优,诸公可曾听说过?”
李儒!张辽豁然起身:“他还活着!”当年长安之乱只顾得上董卓,竟然让他逃了,如今又让他逃了!
郭嘉不禁点头:“怪不得!”郭某就说,令一万羌卒为饵,火烧万人而不愧,大雪封山数万人,这世间还有旁人计策狠毒至此?“李儒与主公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事尽快告知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