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公子家在青楼,名曰最欢。
竞庭歌只觉得见了鬼。
深更半夜莫名其妙被撞了车又莫名其妙上了对方的车,虽有因,毕竟荒唐。
这男的更荒唐,张口便邀不认识的姑娘同乘,最后将姑娘带来了全是姑娘的烟花场。
还是最欢楼。
她自不能表现出认识簇,只据此更肯定对方确为货真价实贵公子,盖因能在最欢楼挥金如土的都非等希
直到跟着他上三楼,对方推门她遥遥望见里面桌案边另一个男饶脸——
当真见了鬼,怕是个局?!
她忙旁移半步以防屋里那男人看见自己的脸,放低声量怯怯道: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入青楼闲逛不妥。多谢公子美意,告辞。”
上官宴也觉见了鬼,好笑道:“早先郊外初识,我瞧姐不是这么没胆色的人呐。”
何止。简直胆大包,生得这般颜色竟只赶夜路,还轻易就上了陌生男子的车,怎么想怎么蹊跷。
“不妨事,”他观她一脸羞怯假到鬼都不信,诚挚再道:
“里面就在下一好友,自己人。马车已经吩咐送去修了,恐怕要等到明。你便安心吃喝些暖暖,若乏了,旁边这间可以睡。”
他一指隔壁门。
慕容嶙是你好友?竞庭歌更觉见鬼。这男的究竟谁啊。是局也得跳了,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瞒公子,”遂恭敬不如从命,“舟车劳顿,我此刻已是困顿得撑不开眼,大夜里吃喝也怕发胖,心领了。便直接去休息罢。”
确是个妙人。这般上了车跟来青楼,稍劝两句还真就留下了。今夜事态从撞车起便不寻常,上官宴兴致昂然,周到送了佳人入房门,又吩咐准备果盘茶水往里递,自回隔壁间吃酒去了。
竞庭歌哪里会睡,进得房间关上门,搬两张椅子靠上一墙之隔那堵墙,一张坐一张搁腿,躺舒服了开始竖耳朵听。
“你这一赖在锁宁城不回去,也不怕人家催。”是那气男子。
“就等他催呢。人家不催啊。”
慕容嶙。数年往来,此声戴化成灰她都识得。
“那位也是有趣,换个人早生了疑催起来了。”
“你也觉得有趣?”慕容嶙断续回,该是边饮酒边与姑娘在厮混,“稳成这样,必有盘算。”
“什么盘算?”那气男子也问得不甚认真,有一句没一句仿佛并无多少兴趣。
“不好。等着我动手再顺理成章一锅端了?”
“有点儿意思。所以你动手么?赖我这里也有七八了吧。打个架还要你等我我等你,矫。”
“此局人多,路不好走。”慕容嶙长声,“好在堪用的大半在我这里,真动起手来,措手不及的是他。”
闲聊声渐低下去。竞庭歌耳朵贴墙壁恨不得钻出个洞,却再没了后文,只若有似无调笑啼之声偶起。
她撤回仰面看花。
云蒸雾绕,暂不好论是局还是巧。若是故意这些叫她听吧,其实没什么厉害内容,不过最后那句:
堪用的大半在我这里。
堪用的是什么。
兵力?
她目色深了深。此人蛰伏肃王府近三年,朝堂上有陆现一干盯梢,他自己暗地里在军中搞鬼熟门熟路,并不稀奇。
且不管他这话虚实几何,又指哪里的兵力——
边境那些还是包括军在内的全**,所谓大半。
更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那海棠红气男子。
能与慕容嶙聊到这种程度,尽管两人都出言谨慎讲得隐晦——
绝非泛泛之交吧?
她下意识抠指甲。慕容嶙边还有这等人物,从前却不知,是局是巧,总归赚了。
子夜已过,她懒得挪动,闭上眼昏昏睡,开始捋明要去的地方,一个一个数。数到不知第十几个,脑子渐浑,便要睡过去,忽听一阵慢悠悠叩门声。
她费力睁眼,刚准备问,反应过来或是那气男子动了色胆终于要来缠。
局还是巧,试试便知。
她不吭声,蹑手蹑脚上了榻放帐。
叩门声再起,依然慢悠悠。“姐睡了吗?”
正是那厮。
房里亮着灯,无怪他锲而不舍。竞庭歌稍犹豫,想将那唯一一盏榻边灯灭了看对方会否推门进来。
终没敢。五岁以后她还没在夜里熄过灯。
门很快被推开了。
又更快被掩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
还真是个登徒子。竞庭歌心下冷笑,趁对方还没走近看不见自己形,迅速探将那盏唯一的灯熄了。
屋内乍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心跳骤快,掌心开始生薄汗,倒不因紧张,仅是夜里无光的寻常症状,多年下来早已经习惯。
随行暗卫也知她长夜不灭灯,突然黑了,定要来瞧。
她快着心跳发着虚汗泰然等后续。
却没了后续。
脚步声止,外间欢场也渐消停,更显得此间安静。
“有,有话好。”半晌方听那气男子出声,竟是声声颤,“熄什么灯。”
色徒采花贼不就喜欢熄灯?竞庭歌心道怪哉,回味半刻此声是真颤,那厮是真没再靠近,更觉怪,探出子重将灯掌上,捂着哈欠下榻一壁自语道:
“灯怎么熄了。”
又往外走,猛见圆桌边歪了个人,两手扶桌沿一动不动,面上晶莹,隐见薄汗,正是那海棠红。
“公子怎在这里?”她诧异惊呼,瞪大了眼。
上官宴惊魂未定,脸上白了又紫,半晌回:
“烟花之地,怕姐睡不惯,特来探望。”
这般答,忙站直了,理一理衣衫恢复仪态,额上薄汗却难立时收住。
竞庭歌瞧他那症候倒与自己像,猛想起来早先在郊外此人自称怕黑,竟是真的,还这般严重。一时得趣,皮笑不笑道:
“难为公子惦念。我这都睡着半宿了,忽听有人语,还以为是做梦。”
上官宴干笑,那笑里又怎么看都有些恨恨之意,“我瞧房中亮着灯,以为姐仍醒着。”又歪头去看那盏豆灯,“不想刚一进来,灯却熄了。”
“风吹的吧。”竞庭歌盈盈笑。
屋内门窗紧闭烧着地龙,哪来的风。上官宴更觉恨恨,自知此刻状态不佳,无心周旋,咳一声道:
“睡得惯就好。姐安歇吧。”转便要撤。
“这就走了?”
上官宴闻言脚下一滞,回头见对方笑得艳色无双,心头再痒,又瞥头豆灯燃得微弱仿佛下一刻便要熄,不敢逗留,道一声“明早见”,灰溜溜出了门。
鸨母该是刚巡完一圈场子,跑上来与大恩客献殷勤,见对方面色有异,忙问可有不周到处。
“隔壁那间睡房,”上官宴铁青着脸,“怎么就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