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外的一个小山村里,萧凌儿和谢远帮着将梅承安抬进了茅屋之中。顶 点 穆诗诗就站在院子外不远的地方,看着院子里那个她记忆之中眉眼修长温柔尔雅的师兄坐在院子中间的木椅上,静静地在翻阅着医书。
穆诗诗已经不想去算到底有多少时日没有见过他了,他好像还是记忆里那副模样,又好像变了许多,让他看上去那么的熟悉又那么陌生。
阳光就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了一个浅浅的影子,看上去那么的美好而柔和。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笑,大多时候都抿着唇角,一副十分正经严肃的模样。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从一旁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妇人打扮,穿着简单朴素的长裙,也是眉眼清秀端庄可人。
她端着一杯茶和一些糕点走到师兄的身边放了下来,又坐到他的身边,点了点他的额头,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嘴角轻启,像是在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可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穆诗诗当然听不清楚。
唯一能听见的师兄,唇角一下勾了起来,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放在女人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宠溺而温和。
穆诗诗的眼眶一下红了起来,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好难得啊,那样对于师兄来说已然有些放肆的笑意,是从前连自己都很少能见到的,但如今、他面对着另一个女人,却是那番地毫无遮掩,眼底的爱意,即便隔着这么远,穆诗诗都能窥探一二。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看了多久,一旁陪着她的弘瑾终于是往前走上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开了口,“真的、不进去吗?”
穆诗诗摇了摇头,“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看一看挺好的。不如,和我说一说他们两的故事,可以吗?”
“嗯。”弘瑾点了点头,“他妻子……叫清乔,是我府中的歌姬。”
孟峻的故事,弘瑾很是清楚,其他的他都不曾欺瞒过穆诗诗丝毫,孟峻当初进了他府中,的确是来为他诊治的。只是没有说的是,就是在他府中,孟峻认识的清乔。
“清乔从小无父无母,靠在茶楼酒馆里卖唱为生,我在皇城茶楼听过她一曲,见有人欺负,便带回了府中,让她在府中当歌姬,他们两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其实故事说来也简单,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相识很难,得耗尽了所有的缘分,可相爱却容易,也许只是第一眼便看对了,也许只需要某一个瞬间,那心底泛起的波澜,就足够让人动心。
清乔是个闲不住的人,他生病的时候,清乔也上上下下帮着孟峻一起照顾着他。
总归、他们两个人就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之中,走到了一起。
他病好之后,清乔和孟峻到他面前来坦白感情的时候,弘瑾生了一场脾气。那时候的他已经知道了孟峻和穆诗诗之间的事情,他有些小窃喜,却更多的是为她觉得不甘和生气。
“但你师兄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清乔就跟他一样,也是倔得很,咬死了不回头,宁愿用性命还我的恩情,也不愿离开孟兄,我也没办法。”
“是啊,我师兄的脾气是挺倔的。”穆诗诗勾着唇角笑了笑,又朝着院子里那个看上去清丽可人的女人看了过去,只看着那温顺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啊。“这么想想,他们两个还真是般配,清乔能为了我师兄抛开性命也要在一起。可是我当初呢,因为那么多事情牵牵绊绊萎缩不前,连陪他踏出翠巫山的勇气都没有。在这一点上,我就已经输了。”
但更输的是,师兄不会愿意为了她留下来,却愿意为了清乔在苏城小山村外当一对闲云野鹤般的伴侣。
说到底,大概是因为师兄对她更多的不过是师兄妹之间的懵懂和照顾,可对清乔、才是爱吧。
“后来,孟兄和清乔离开的时候,把你的画像送给了我,也是他告诉我,看得出来我对你有些执念,他说或许我可以试着去寻一下你。我才这么做的。其实他也并非是故意不给你回信,我问过他,他曾经想把他和清乔的事情告诉你,只是消息传到翠巫山又返回了去,说是那时候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原来如此。”穆诗诗点了点头。“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当初不肯照实告诉我?”
“也许是我的自私吧。”弘瑾耸了耸肩,回答得很是坦诚。“当时我就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这个真相。可是看到你那么执着,等了他足足六年,若是让你知道他早就已经心有所属,倒不如让你觉得他已经死了。至少你不会恨,不恨便不会一直有执念。伤心我可以陪你慢慢度过、但我绝不想看到,他会一直留在你心里生恨着无法抹去。”
穆诗诗微微愣了愣,转过头来看着弘瑾,他眼底的真诚没有丝毫的掩饰,“你真是这么想的?”
“或许你当我没胆量也罢,我敢在你心里和一个逝去的人尚且拼一拼,可若是跟一个你时时记挂都想着去挽回的活人,我得日日把自己气到什么时候。”
“你啊……”穆诗诗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脸上浅浅的笑意,让弘瑾微微晃了神,“所以、你没生我气?”
“我也本以为我是会生气。”穆诗诗长松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来伸了一个懒腰,好像一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甚至于在来的路上,我都觉得我一定会走进去把他跟你全都痛骂一顿。但到了这儿来,我忽然觉得我一点都提不起气性了。我看着他们两在一起的样子,还觉得很是养眼美好,师兄那个脾气、和我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他们两那么幸福吧。怎么看来看去,清乔也该是更好的选择。”
穆诗诗笑了起来,又转过头来看向了弘瑾,“而且就在刚刚,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对师兄也和他对我一样,真的是执念几乎占据了所有,我等了他六年、可他的样子我无法诠释得仔细,他的喜怒哀乐我也记得模糊。我可真傻、用六年时间去换一个并不属于我的答案,居然要如今这么晚才真的释怀。”
“你真的释怀了?”弘瑾一直绷紧着的神情,听着穆诗诗的这句话,感觉心底的大石头好像一下放了下来,“太好了,不管释怀不释怀,你不难过是最好的了。”
“我骗你做什么。”穆诗诗眉头轻轻一挑,“而且、让我真的自己已经释怀,是我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看到师兄的那一刻,我发现……”穆诗诗吐了吐舌头,“我发现若是今天坐在他旁边的是我,我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开心,反而若是有一个任我打骂的跟屁虫,似乎看上去师兄他们这样、有趣多了?”
“嗯?跟屁虫?”
弘瑾聪明一世,居然在这一句话上栽了跟头,有些疑惑地侧了脑袋。
只是、也不用他去费脑子多想话里的意思,下一刻、穆诗诗的身子靠近了来,踮起了脚尖,径直在他的脸畔上印下了一个吻。
“我发现……你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
两年后。
弘瑾带着她们找到了孟峻之后,梅承安便留在了那儿潜心治病。
他的寒疾侵袭已久,孟峻虽然有办法,却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只能试着慢慢帮他将体内的寒毒的清散开去。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也不能再过多的奔劳。
萧凌儿是真的很想一直陪着他,可是她不行、梅家经过了一次大变故,剩了一堆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她是现在梅家唯一能做主的人了,自然是不能离开。她一咬牙,便只让文彦留了下来,她和其他人一起回到了塘县。
承安在努力地活下去,她也是、她一定要替他做完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好在老太太的病情不算严重,好好疗养之下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梅永新姚惜柔都入了狱,祝千雪虽说不上全然改过了吧,至少对她的态度算是好了不少,难得有什么好脾气也不像之前一样横眉竖眼的。
周小哥静静悄悄地娶了妻,就是宋兰婶给他介绍的。谢远哥和雁双姐在药膳堂里已经是成双成对的出没,长生和小琴两个人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至于诗诗姐和弘大哥两个人、虽然总免不了因为各种艳遇麻烦吵架,但从来没分开过,两个人已经快要成了塘县里最显眼的一对了。
而她呢,她还在等梅承安。
两年时间,她帮着老太太将梅家重新管理上了正轨,算是重新换了一次血一般重生了,那些个铺子也都按着时间重新开张。
药妆的生意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她按着记忆里的模样,找人设计做了一批可以旋转的竹制口红,凝胶状态比这儿的口红纸更易染上颜色,刚上市就几乎是销售一空,几间药妆铺子的生意都赶上了其他的药草生意。
不止是在豫安城,连远在皇城的地方,都有大老远过来预定的。
梅家的声望越来越大,星文的能力也越发地突出起来,很多时候,这梅家的事情都用不着她去过问,星文一个小小年纪就能管理得井井有条,倒真是不辜负了承安对他的期望。
这段时间,弘大哥还有打算带着诗诗姐去一趟皇城,送药妆的同时大概是想着带着他去见一下他的过去,确定两人的关系吧。
真好。
萧凌儿挽着妇人的发髻,走在繁华热闹的塘县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石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所有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按着最圆满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除了……
远在苏城的承安、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萧凌儿心里想着、还有些发愣,却听得后头突然一阵马蹄声只朝着她过来。
她回过身去,迎着阳光,一个骑着白马一身素衣,眉如篆刻眼若星眸的男子朝着她而来。像是从阳光的光辉之中飞跃过来的一般,那般的闪烁而耀眼,刺得她眼圈发红,已经抑制不住地掉落下了眼泪来。
可是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勾着。
马上的男子还是当初的那副模样,可是看上去精神不已更甚风华。
他唇角笑意斐然,翻身跃马而下,走到了她的身边,右手伸了出来放到了她的身前。
“这位小娘子,听说你是药商梅家的大少奶奶,定是精通医术,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什么?”
“在下患了一种疾病,大夫只说,要用白首、没药,却不说是何疾病,小娘子可知?”
萧凌儿眉眼轻笑,抬起手来轻轻覆于他的手上,只愿一生一世地紧紧握住。
“相思成疾,白首不离、无药可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