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异国他乡寻永新

他说：“是啊。我什么都知道。”他站在那里，安静的样子，“别忘了，给你们儿子做鉴定的那家医院属于张氏，这件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进屋后，她一直缄默地坐在沙发上，张永新给她倒了茶，他在她对面坐下，看她坐在那里，固执的样子，却带着一点点的茫然，象一个孩子。

“天蓝，他也知道这件事。”最后，张永新终于说。

拨通电话的时候，晴微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话筒那边传来悠长的回音，这声音在夜晚的寂静中有一种执拗的沉默。窗玻璃上有一层轻薄的雾气，许是春天就要来了，不知道哪里有一股子幽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喂！”他的声音终于在那端响了起来。

她开口打破了沉寂，她说：“我是夏晴微。”

他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似乎要说许多话，又似乎什么都不想再说，她只是握着话筒，嗓子眼开始胀痛，发涩，有一根针在那里扎着，疼痛而酸楚，她觉得冷。可眼眶里的泪却是热的。

他说：“晴微，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如往常一样轻柔，她心里的感受却再不相同。

只是冷的，只是冷的。她觉得冷，这样的冷。

“秦天蓝，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么？”她忽然问。这样一个原本与她要说的话全无关联的问题，此刻却是她心中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会告诉她？不会告诉她？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是觉得好笑。为自己执拗地坚持。

他在电话那头亦是沉默了下来。恍然间想起那一夜，他对她说过的话：“晴微，相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

原来是真的，她信了他那一次，他没有让她失望。而那一次，就用光了此生她能够给他的全部信任。原来他和她之间，就只有那一次的机会。原来她，真的就只能够相信他那一次。

她要问他什么，她想要他说什么，他是知道的吧。

终究还是知道的。

这件事在心里藏了那么久，明明知道她受伤，明明知道她心痛，明明知道她在意，可还是选择不说。选择被她表面上地开朗所欺骗。选择被自己对永新的承诺所束缚，选择忘记----这些，分明就是自欺欺人。

假若她一直不明了真相，假若她一直不知道状况。假若自己一直坚守在她身旁，会不会有一天，她就能够将目光凝视自己的时间延长一点点？会不会到了最后，陪伴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可以是自己而不是永新？

想过吗？说没有想过是骗人的。可是每次一想起这些问题和可能性。他都会鄙夷自己。鄙夷自己的妄想乘虚而入。鄙夷自己的不够坦白，鄙夷自己无形之中对她的伤害。

所以他选择逃避，当逃避不了的时候。他选择离开。

可是今天，当她终于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秦天蓝，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他悚然心惊。

其实她一直那么聪明，能够瞒得了她多久？

永新是那么爱她，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一切。假若他自私一点，假若他……把所有地一切都早一些告诉她。

可是，再也没有了假如。

人生的悲哀，只是因为假如永远都只能是假如。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宝宝不是永新的儿子，他地父母是致远和必青。永新和明安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旁人所想象的那样，他们之间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说。

他记得有一个成语，叫做“万劫不复”。什么是万劫不复？现今他才是真正明白了。从此以后，他和她之间，永远都是万劫不复。他和她还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从今而后，却只能是参商永隔。

可是，他不后悔。

说出了这些话，他心里方才觉得轻松。仿佛是压了许久的一块大石终于消弭于无形，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深怀愧疚与无奈，再也不用逃避到天之涯，海之角。从此以后，这颗心，就安心地让它这样渐渐灰败了。

“当年，永新在美国卷入一场黑帮纠纷之中，致远和明安婚后原本也定居在美国。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致远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去找永新，却刚好遇见了前来寻衅地匪徒，到后来，双方发生了争执，不知道什么缘故，总之致远死了，死于枪伤，是头部中弹，X光照片显示颅脑内有三颗子弹。

永新亦在那次受了重伤，伤好后张伯父就遣人将他接回国内。然而致远那件案子，当地警方却一直都没有能够侦破，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原由重重，恐怕只能是无头血案了，可是永新一直都没有放弃为致远报仇。”秦天蓝地声音缓缓地在夜空中回荡，他说地很慢，她亦听得很认真，终于发现，原来心已经渐渐安定下来，不再惶惑、不在迷惘，它已经安定了，安安定定地在那里，依然觉得空荡，然而却开始觉得平静。

“致远死了以后，明安亦因悲伤过度住进了医院，检查时方才发现她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永新承诺从此负担起照顾她们母子的责任，还有致远的妹妹贺静，永新一直都是个重情义的人，此后就将明安母子接回国内，明安大学毕业后也在永新帮助下归国工作。本来一切都安然无事……一直到，你们结婚那日宝宝被绑架。”秦天蓝顿了一下，“当日我本来也应邀来参加婚礼，然而临出门前却接到必青的电话，她的情绪很焦灼，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宝宝被人绑架了。可是那天正是你和永新结婚的日子，她不想去打扰永新，就只有来找我。”

原来，她和他原本的重逢是该在婚礼上的，他是张永新最好的朋友，没有理由不来参加他的婚礼，可是却因此而延后，延后到了医院。原来。

“我守在那里跟绑匪应对，承诺给他们三千万，只希望能尽快将宝宝安全接回家。可是当我和明安赶到了那里，绑匪见到我们后竟拒绝放人，甚至连钱也不肯接受，只口口声声说要张家父子亲自来换人。明安眼见他们上车离开，竟然不顾一切开车追去，我来不及赶上她，她就已经出了车祸。事已至此，我只能联络永新。那日是你们的婚礼，可是状况已经变得极糟，我没有办法不告诉他。他是新郎，倘若不是为了江家和你地面子。依他的性子，必定早就丢下一切冲了过来。”

是的，他没有，他没有丢下她。就是在最急迫的那一瞬，他也没有丢下她。晴微在心里茫茫然地想，想起那一天的情景。那样清晰地一幕幕在眼前显现，婚礼……电话……那场对白……她的惊讶……他的冷漠……一切、一切，当时不懂。可现在，全都明白了。

永新，永新，为什么……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事实上，自美国归来后，张伯父便将张氏财政大权重新握回自己手中，对永新地掌控亦比从前严厉了许多。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害怕他意气用事而身有不测。当时永新根本就没有权力动用那么多现金，惟有求助张伯父。正因此，他编造了这一个谎言，说宝宝是他和明安的儿子，这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明安归国后一直都由永新照顾。这件事情我想张伯父必定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深信不疑，出面动用关系将宝宝救了回来。”

“那么，后来为什么不告诉爸爸真相？”她轻声问。

“必青和致远都已经死了，孩子成了孤儿。我亦劝说过永新将一切都告诉你和江伯父。但是他不肯。宝宝虽然是孤儿。可是他说他要他一生幸福。有爸爸、有妈妈，有健全的家庭，他要他永远都不会受到旁人的歧视和轻蔑。”

她微笑起来。----这就是张永新。总有些时候，他有这样固执的孩子气。对爱的人，他希望给予更好、更好、更好……可是，她呢？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

是啊，他恨她。那时候，他还在恨她。恨她是黎明淑的女儿，恨她地母亲害死了他母亲，恨她的母亲夺走了他父亲原本应该给他母亲的爱，他恨她，也恨他的父亲张正中。

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多可笑，他们都被他欺骗了，可是原来所有人都受了伤害，都一直在受伤害，不管是被人骗地，还是骗了人的。

生命是一场笑话，笑中有泪。欢乐而悲伤。

他明明是爱她的，可是他竭力让自己不要爱她。他应该恨她。假若，假若他一直恨她，一直恨着她，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真相，那是不是会好一些？她此刻是不是能够快乐一点？

放下电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心里是疼痛的，这样地痛楚，没有办法抑制。

永新，你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