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很大,不算后花园,光是前院就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临街两边各有一座袁可立的“三世司马”和”宫保尚书“二石坊,睢州城一大名器。
单说这匾额最上方刻有明崇祯皇帝亲笔御书的“玉音”二字,而那“玉”字中间的一点偏点在了右上方,亦为古今之一大奇观。
两边书“四朝元老、五世恩荣”字样,中间坊额是袁可立祖、父三世的恩诰功名,文曰:“诰赠资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袁永康、诰赠资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袁淮、特授
资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袁可立”。
字为前朝书法大家袁可立的同年董其昌亲笔,字体流畅秀逸,大可尺余见方。而纪事匾为当今南都大学士礼部尚书孟津王铎所书。而领衔督造这大石牌坊工程的便是京营总督李
国祯(李襄城)和袁可立的门生杞县状元刘理顺。
紧随许定国的越其杰和张缙彦,也都是当世名士,为文为书也算冠甲一方,对这熠熠生辉的镂雕大石坊仔细品评啧啧称赞了一番,袁枢也自在旁边不停地解释着,对董宗伯和先
父的旷世交游进行着解说。
高杰和许定国都是粗人,实际上什么也看不懂却又不得不装腔作势,再说也毕竟是崇祯皇帝的御制器物。一行人观摩良久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石牌坊进入了“尚书府”的大门,
这大门坐北朝南,为辕门式建筑,很有气势。
许定国令衙役仆人大摆酒席,宴请高杰这次带过来的部下将士。
在宴席开始之后,许定国首先自罚三杯,态度谦卑又恳切。老许带头,一干陪客自然是极尽所能,一个个的都轮番上阵,大有不把高杰灌倒不罢休的阵势。
许定国看了一眼高杰,只见他已经喝开了,正撸起袖子和几个将军划拳,遂找了个理由告罪失陪。
袁府临街隔壁的一处院落,许定国刚刚进门,就立刻让人关闭了大门。
“给我押过来。”许定国黑着脸,一双老鹰般的眼睛红透了,要吃人一般。
众亲兵将浑身伤痕累累的军官五花大绑的押了上来。
许定国嘿嘿冷笑,盯着对方看了半天,方道:“老子瞎了眼,先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奸细?”
突然间,许定国就从亲兵手中夺过长剑,一剑插在军官的大腿上骂道:“你不是要告发本镇吗?叫你告!叫你告!”
那军官当场疼的大叫,许定国还不解恨,顺势又扭动了一下剑把。军官此时已然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的犹自骂道:
“老狗,你年届七旬,即将化为朽木。不自思善,以保晚节。谁料大明养你千日,不思报恩,竟然想投靠异族满虏,谋害忠良。
早年袁大人待你何等厚恩,而今你竟思谋在其府第内发动大兵祸谋杀义士,以此投靠袁大人的对头满虏,真是忘恩负义至极,你来日何以面对九泉下的袁大人。你,你会不得好
死的!”
许定国猛的抽出长剑,按住对方的肩膀,对着心窝一桶说道:“我好不好死你是看不到的。如今他袁司马的时代已经过去,我该报答的都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识时务者为俊
杰,你可以见鬼去了…”
军官一口鲜血喷出,顿时将许定国那张呲牙裂嘴的老脸溅得狰狞可怕。
许定国晦气地吐了口唾沫,叫道:“来人,快给我打水洗脸!那边还等着我呢,还得出去见高贼,以防生疑。”
话说袁府的这一顿酒,从晌午一直喝到将近晚上。
睢州城实在是不大,根本就没有地方安置高杰带过来的人。许定国显得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的走到高杰身边:
“大帅,今日天色将晚。城中没有军营,您看这徐州兵如何安置?”
高杰一听有些不高兴:“老许,之前你没有在城里驻军?”
“哎哟我的大帅,这城里可是袁尚书的府邸,我哪敢让我的兵进城住啊。这不是您来了嘛,这才让人打开城门的。”
高杰见许定国表情诚恳,不疑有他。
“既然城里住不下,那就先让他们住城外吧。李本深,你带队,住城外去。”
李本深是高杰的外甥,算高杰最贴心的亲信了,言行都以高杰为准。
但是越其杰和袁枢不干了,拉着已经喝得有些糊涂的高杰说:“许定国态度太好了,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感觉啊。刚刚又发生军官告状的事,要是许定国真的有其他心思,我们身
边没人恐怕不行吧,望大帅三思。”
高杰打了一个酒嗝,笑道:“两家的兵都在城外,我对他这么诚恳,他必以诚相报,怕什么?”
“那我们身边多少还是留点人才好。”
“你自己的家,你说留多少?”高杰望着袁枢,到底袁枢是这家里的主人。
“我家虽然大,但是家里人也多,加上各位大人以及随从之外,最多也就能能住下三五十个人。”袁枢心里计算了一下,总共加起来,怕是也有七八十了。
“那就再留下五十个护卫,多了也没地方住啊。”
怎么算,人数都有些少,但是没办法,环境就是这样。越其杰、袁枢和陈潜夫也只得同意。
“来人,把所有灯笼都挂起来,酒菜再换一茬而,我们接着喝,今晚谁不喝醉就别想离开。”
许定国见这边已经决定的差不多了,心里暗暗高兴,大声嚷嚷着。
一时间,尚书府第内张灯结彩,人进人出,喜气洋洋,一派歌舞升平。
许定国在灯火辉煌之中,来到高杰跟前,便如沐春风般地拱手道:“大帅光临鄙城,顿令蓬荜生辉呵。今权借老恩公袁大人府第恭迎将军,表借花献佛之意。”
高杰一摆手道:“老许,别酸溜溜了。俺高杰人称翻山鹞,一介武夫而已,不喜繁文缛节。”
许定国呵呵一笑,躬身让过,邀请高杰重新入席。
高杰见许定国表现的如此爽快,心中早就高兴了,满口酒气的搂着许定国的肩膀说:“老许,你我今夜就结拜兄弟,共同为大明永保江山,如何?”
“大帅说的,正是我的心思。大帅愿意和我结拜,是抬举我,给我长脸啊!”
“哈哈哈......”
这个时候,高杰才四十来岁,而许定国,已经快七十了。
听闻两个大将军要结拜,人群里立刻就有人起哄,一片叫好。
来到屋内神龛前,许定国叫道:“来人呀,案台摆上,今夜我要与高帅共结金兰。”
仆人喜笑声声,早忙开了。
不多时,拜上香案。正中供奉刘、关、张画像,点上香火。
许定国于是便与高杰歃血钻刀,跪在案前盟誓道:“我等二人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共举北伐,矢志报国。如有贰心,天诛地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盟誓罢,许定国论齿年长许多,但他硬是要认高杰为兄。高杰好为大,也不推辞,欣然接受。
于是当下许定国叫一声:“大哥”,高杰应一声:“贤弟”。两人哈哈大笑,抱成一团。两边将士也俱各开怀大笑。
许定国大喜,命奏乐、再次开宴。
席宴设在尚书府内院的藏书楼下大厅内,这是尚书府最宽敞豪华的厅堂,诸将士由其弟许泗作陪。他自与高杰设专席于内室。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一时吹吹打打,吆五喝六,热闹非常。
夜已尽黑,宴会刚刚的一段高潮又过,众人显得稍微有些疲惫。许定国见时机已到,便轻轻地拍了拍掌。
屏风后忽然响起悠扬的乐声,刚才还在喧闹的人们这时开始静了下来,眼睛盯向屏风。
不多时,许定国特意从南边精心招集来的两队白衣女子从两边鱼贯而出,衣袂飘然,如仙从天降。
众人一时目愣口呆,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