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章虽是无奈,却也是故意
严三娘止住了脚步,就听另一个声音道:“莫家的人倒是好找,可黎家顾虑太多,总以为咱们的人是郑家派去试探他们的口备远方案也定好了,就是用军情司的黑猫口只是天地会在主持这事,白猫的调度隔着一层,行动变数太大。”[]
说话的是范晋,又一个沉冷嗓音道:“名份能拿稳最好,拿不稳也没什么,无非是咱们军人多流血。此事不止是外事,更是内务,再不动手,那头怪兽就要吃掉咱们的根基了!”
这是贾昊,严三娘柳眉一挑,这家伙不是该在湖南前线么?怎么悄无声息地回了广州?还有,这说的是什么事?阿肆这家伙,不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在神神秘秘鼓捣什么?
彭先仲的声音响起:“现在的确很危险了,应天府上月的地价平均又涨了两成截止到上半年,全省过契的田地买卖高达两万多顷,六月比五月涨了一千多顷。算上城镇地面,今年上半年,就有近三千万两银子摁在了土地上,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全年估计得到八千万两,这还不算白契买卖。按照神通局的曲线图追溯,这是康熙五十一年的十凡倍!”
接着是顾希夷的话音:“地方还在推波助澜,虽然朝廷令是置产购田都可以入籍,而且在城镇置产还有优惠。但城镇地产租子很难提上去,相比之下,置田更方便,收益更多,也更符合传统,所以地方更鼓励置田入籍口还有另外的好处是,可以瓦解地方宗族把持公局的形势,还能让购田人出资支特乡下道路、蒙学和医院的建设,这关系着地方主官的政绩。”
再是刘兴纯的声音:“我看这入籍之事,是不是停一下?上半年广东刑案就有上万起,其中命案两千多起,十人以上群体案六七百起,更不乏邓小田那种给儒党送口实的大案口田价高到这般水平,失田人即便只有百分之一作乱,咱们这一国都是动荡不安。”
彭先仲道:“入籍之事不能停,这是唯一能化解工商总会顾虑的路子。将湖南、福建、广西和云贵处的商人富坤尽量吸聚到广东,让他们跟工商总会的步调一致,这样才能更稳稳把住工商总会。”
另一个沉稳嗓音响起,还带着点满清官老爷的腔调,这是李朱绶口他道:“工商是把住了,但农人怎么办?柴米油盐的价倒是保得很稳,怎么也不会大乱,可现在朝廷言路大开,往日那些个埋在深处的脏污之事,全被儒党翻腾出来做文章口朝堂里贤党三天两头找我,眼见是要丢开我,径直上书大言国是,掀起一场新风波了。”
又一个苍老声音响起,严三娘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这是门下右侍中杨冲斗,这老头道:“陛下立新国,开华夏新气象,一番动荡自是免不了的,之前是在国政和朝堂上,现在这番景象,只是余势及于乡野口虽说不足为虑,但本朝网细密,官府也下到了乡里。善政自是泽民更深,可官府若有情弊,也害民更深。若是不在吏治上下足夫,怕绵绵祸事,接距而至。”
李肆道:“杨老说得好,借着这股势头,不仅要让都察院真正进入角色,还要让新闻司导引报纸朝吏治上挖。同时呢,叔叔你该引着贤党在县乡公局上下夫,贤党不也是倡乡约的么,这番局面,就该推着公局出来多承担一些。
“至于入籍之事,虽非地价推高的主因,也值得重视。一方面要调理广东各县的政策,另一方面,周边各省的官府下乡之事也可以尝试启动,至少是放出风声,缓解一下广东局势。而真正要解决这个问题,这一阶段,就得看开闸行动了。”
严三娘不好再“偷听”下去,就到了别处休息,待得这临时国务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她才又进到置政厅。
“娘子好气色,就是练拳别太使劲,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见到严三娘一脸红扑扑的,李肆嗔怪道。安九秀年初诞下了第二位公主,现在满朝目光都投向再度怀孕的严三娘,指望她能诞下第一个皇子。
严三娘没好气地道:“你啊,还是少担心点妾身肚子,多担心点自家江山吧!”
把报纸朝书案上一丢,严三娘道:“看吧,这才是圣道元年呢,都有人学你造反了。
见严三娘柳眉紧蹙,李肆心中浸着暖意,也不顾升职为肆草堂文书的六车小丫头就在身边,将严三娘揽入怀中,低声问道:“是真担心夫君的江山呢,还是担心夫君忘了昔日对娘子的承诺?”
用手轻轻抚过李肆额间的皱纹,多年前,在李庄听涛楼下,李肆允诺让这个再无苦难的情形涌上心间,严三娘笑着微微摇头:“妾身早不是那时的无知小女子了,若再回到那时,你可再哄骗不了妾身口这天下世事,哪有绝无苦难的,只能是一点点变好。”
然后她调皮地拉拉李肆的小胡子:“若不是见这世间在你手上正在变好,妾身早就带着女儿云游四海,再不理你这暴君了。”
接着她脸颊上涌起忧色和不满:“可这番麻烦,不像是在沙场上对阵鞋子兵,阿肆啊,你喜欢一个人担着这些烦恼,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到底是要怎么化解?”
李肆摇头:“化解!?这番情形,本就是计划,中的……。”
见着严三娘眉头挑了起来,赶紧笑道:“是不是在想你家夫君我,真是个不顾农人生死,只想着为工商谋利的暴君?”
严三娘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催促着他赶紧老实交代口见她没有深究这句话,李肆心道,他的确要顾农人生死,但跟工商之利相较,农人却是担着生死,到底他维护哪一面,不言而哈”,…
广东地价暴涨,不过是历史必然。在他前世历史里,广东地价在百年内也在暴涨。南海番禹顺德等县,地价在雍正年间最高不过十来两,而到了嘉庆年月,上等田甚至有八十八两的亩价,扣除通货膨胀因素,也有数倍涨幅,这是工商兴旺后的必然趋势。
除开必然趋势外,还有李肆刻意的推波助澜口一方面他借相对成熟的商路,不断打压粮价,一面借入籍、过契等事,纵容甚至鼓励工商将银子转入土地。这是一番清洗,求的是消灭广东一省的粮食产业,推着农人向经济作物转型。有湖南、广西、广南、遣罗,乃至正在开发中的南洋稻米庄园支撑,广东不需要再自产粮食口土地和人口都要从低水平的经济层面摆脱出来,为迎接工业时代而作准备。
另一方面更关键,这也是工业还未腾飞时的无奈之举。这凡年下来,工商通畅,豪商满地,他们也必然要去买田置产。
眼下工业方面还没有获得技术上的突破,无吸纳众多资本,也只能让工商去吃农田。不让他们吃,他们就会去鼓捣舍融口去年所发的国债,现在在地下形成了一个证券市场,若是没有土地这个出口,银子都扑到证券上,接着的期货、股票一类新鲜玩意,绝对会被这帮富得满身发痒的商人们鼓捣出来。
舍融必然要兴盛,但绝不是现在,绝不是连工业体系都没拔起来的现在口所以李肆在这方面卡得很死,用银行、投资公司和票行等各方把堤坝筑得高高的。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问题,也可以靠地价推高这个手段来进行化解,比如现在广东治下,官府下乡和县乡公局推动的最大阻力地方宗族,这些宗族把持着大量土地,还是儒党最中坚的支持口英华扫荡了清廷在广东的管制,却还没在乡村间深入,这些宗族虽然无在英华国政上凝聚为强有力的反动,却在地方政务上占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最明显的是顺德县,个县有四成土地都是族田!由此吸纳的人口和责本,就难以转入国宗体系里。在这种格局下,朝廷今,官府管治,都无真正贯穿到底层。
推高地价,推动宗族在资本诱引下,先从土地上退开,这也是梳理广东内政的必然一步。
原本也不是完全将资本导入土地,以黄埔城为模板,李肆也掀起了一股城区翻建的热潮,但毕竟此时的华夏,在房地产上面的商业模式远不成熟,收益期太长,相关规保障也没跟上,只有少数资本流到这个方向。
因此此时的广东,就如彭先仲所列数据那般,崛起的资本没有渲泄之处,只好返身咬在自己的尾巴上,咬着土地不放。
如此剧烈的动荡,旨作用也是相当明显口即便李肆和英华朝廷,连带地方官府都在粮价和日用百物上尽力保稳,安定社会底层,但庞大资本投注于土地”必然导致农人失田,然后这些失田之人,无顺畅转到其他层面谋生的话,就出现了种种问题口再加上一些人难以适应社会变化,也被拖入到这股涡流中,让乱象进一步扩大。从农人转为工人,却连续引发事端的邓小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对了……,邓小田那事,似乎有个什么钟老爷?”
李肆依稀记起汇报曲江事冇件的奏章里有这么一个人,但念头很快就转开了,没那么凑巧吧。
严三娘有些难以接受:“你是说,这就像一场战争,有人死伤,总是难以避免?这不是跟你唾弃的什么大仁小仁论一个调调么?”
李肆叹气:“娘子,就像在战场上,不管是谁死,你的每一个决定,必然会有无数人因此而死。国政之事,虽不像战争,直接决定生死,可依然要面临取舍。这不是大仁小仁,不是因大仁而必须丢弃小仁。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弃,但每个人分到的机会必然没办平等,同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自己伸手,为君者,必然要面对这样的处境,同时承担所有结果。”
严三娘楞楞点头,虽然不是全明白了,却听出了李肆有些无奈,但却绝不会逃避退缩的决心。
她问:“那么,总不能任这地价继续暴涨吧”,。
李肆笑道:“当然不会,这般涨势,也出乎我的预料,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提前办了。”
历史进程,绝无人可以如拉铁线一般自如进退,原本李肆计划里有一年半时间来进行转头。让资本咬在土地上不过是权宜之计,是没有渲泄冇出口的暂居地。英华真正要转型,最终必须要将资本从土地上拔起,甚至比之前明清旧时还要淡漠。
“再涨下去,就会引来越来越多的土地投机客,他们不是以田为业,而是左手进右手出,赚个差价,到那时候,层出不穷的花样就会落到农人身上,然后让千万农人沦落为佃户。现在有一些鼻子灵光的豪商,在暗中鼓捣什么田牙会,这可是危险的征兆,我才不得不召集大员,紧急部署开闸行动。”
李肆再次说到开闸行动,严三娘好奇追问。
“明天你家夫君就得有一场表演,到时你可以在一边看,不过有言在先,那只是表演……。”
李肆这么说着,严三娘杏眼圆瞪,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