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和玥美人落水事件,原本各宫以为要有一场好戏看了,不想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了了之。
明妃那边,有自己宫人的证词,而锦蕴手中,则握有明妃衣裙一角。如果莫无殇一定要彻查的话,尽管事情发生时,她们二人身边都没有人,也不是不可以查清楚的。
只是,莫无殇还得顾忌到太后。太后一开始,是想帮着明妃整倒锦蕴的。但是,小乐子横插一杠,让她意识到,这件事如果她执意查下去,会查到明妃头上。到时候,恐怕最先倒霉的,是明妃,甚至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太后强势发话,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为此,小乐子还不高兴了好几天。莫无殇却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源源不断地给锦蕴送赏赐。还吩咐,等锦蕴养好身子,即回家“省亲”,在工部员外郎崔宏胥家中祭祖,同时,锦蕴的名字,也将正式更名为:崔锦蕴,进入崔氏族谱。
“娘娘,该吃药了!”翠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锦蕴放下手中的书,苦着脸道:“啊!还要吃药!我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吃?”
锦蕴最发愁吃药了。她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要不然,当初镇国公府被抄家时,她也不可能那么轻松就混进去。只不过,她练功,纯粹是为了强身健体,少生病,自然就可以不吃药。
红笺接过碗,跟翠烟对视一眼,无奈地劝道:“娘娘,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王太医为您开来补身子的,皇上要奴婢打发娘娘一定得吃了呢。”
锦蕴愁眉苦脸,半躺在炕沿上,扭着身子,就是不肯吃。看红笺坚持,换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放哪儿吧,我待会儿喝还不行么?”
“娘娘,太医吩咐了,要趁热喝才有效。”
最后还是翠烟发话:“娘娘,明天就是您省亲认祖归宗之日了,养好了身子,才有精神啊。”
翠烟平常话不多,大约她低调惯了。在锦蕴跟前效忠那次,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此后,她总是静悄悄的,做事却十分周到细心。有了她,至少锦蕴不用担心食物中出现什么问题。
想到明天的活动,锦蕴的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关于她改籍的事情,她问过洛桑的意见。虽说灵魂是自己的,可毕竟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是别人。特别是,洛桑还对这个人很熟悉。
锦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不想让洛桑心里不舒服。这件事,虽说对她今后的路大有好处,但如果洛桑不愿,她也会想办法推掉。
好在,洛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既然这事,对她利大于弊,总是好的。况且,虽说她不是崔员外郎亲生女儿,却是皇上金口钦定的义女,不会有人对此置喙。
“好吧!我知道了!”锦蕴乖乖喝下了药,早早睡下了。红笺是知道锦蕴的身份的,当然,锦蕴真正的“身份”她并不知道。她以为锦蕴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无限感怀,才会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第二天,莫无殇上早朝前,来锦蕴宫中坐了坐,算是给她打气。锦蕴带着一些礼物,坐着皇宫专用的马车,出了宫门。
坐在车内,锦蕴的思绪却飞得很远。
上次出宫,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而且,也有人希望她永远不再回来。结果,她不只回来了,还做了皇帝的宠妾。
这次出宫,却是带着荣耀,事后,也将带着一个全新的身份回来。很难说清,她现在的感受。
事实上,昨晚锦蕴睡得虽然早,却一直在做梦。梦中,仿佛自己回到了镇国公府,回到未入宫前那段日子。
那时候,她和她的临君哥哥经常在一起。后来,她去边关打仗,说好了,等打了胜仗,凯旋来娶她。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后半夜的梦凌乱而恐怖,她仿佛一个幽灵,飘回了镇国公府。那么多人跑来跑去,却被更多黑色的身影抓住、倒下。府里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老镇国公躺在床上死不瞑目,母亲,在她面前触柱而亡。她眼睁睁看着,发不出声音,也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等到凌晨苏醒,脸上已是一片泪痕。
马车上,锦蕴借口头晕,闭着眼睛想心事,倒让红笺和翠烟也跟着不敢吱声。
工部员外郎崔宏胥的府邸就在京城,距离皇宫不算很远。不过,为了显示天家隆重,锦蕴出宫后就换乘了大型轿辇。路上清退闲杂人等,轿辇后,还有莫无殇赏赐的一大堆东西。
不知道的,可能真的以为是崔家哪个女儿进宫后获宠,今日荣归省亲。
其实,要说最诚惶诚恐的,还是崔宏胥一家。崔宏胥的工部员外郎是从五品,在官员如过江之鲫的京城,不算大,也不算小。
这个崔员外郎成亲本来就很晚,且成亲后与妻子琴瑟和鸣,竟是一个姬妾都没有。家中,只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他的夫人于氏,娘家是江南书香子弟人家,一辈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总是不能如愿。
莫无殇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这个心愿,正好有意为锦蕴抬高身份,就选了这个家庭,让锦蕴入族。
皇帝的命令,即便不愿意也得执行,否则就是抗旨。所以,崔氏一族,尽管宗族内人口众多,却难得地没有什么分歧。
虽说锦蕴本人出身不高,可她是皇上御赐的义女。皇帝愿意让锦蕴成为他崔氏一份,是他们的荣耀。
所以,为了这次省亲,崔宏胥几乎可以说是全族出动,隆重,但又不会太过奢靡,迎接“女儿”归宁。
到了崔府,锦蕴下轿,崔府合家上下,在门口迎接。锦蕴掀开轿帘之时,甚至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真的是省亲回家,眼前的人,也好像幻化成了自己的生身父母。
进入府邸后,崔宏胥和于氏坐在高堂之位,接受了锦蕴叩拜。接着,由族长带着锦蕴进入崔氏祠堂,在崔氏祖宗面前上香。
锦蕴入崔氏族谱,在朝堂上,也是引起巨大风波的。所以,崔宏胥多少也打听过这个御赐“女儿”的底细。
只是,今日从锦蕴进门,接受崔氏一族君臣之礼,到锦蕴向崔宏胥和于氏行家礼,最后到这祠堂,进行入族大礼,崔宏胥发现,锦蕴竟然一点都没有怯场。
一般来讲,一个人的出身,总会影响到她的言行举止。锦蕴本人出身低微,又是从宫女一跃而成为主子的。寻常人等,只怕不是像暴发户一般得意忘形,就是如履薄冰,尽显小家子气。
锦蕴虽然已贵为美人,到底出身摆在那儿。像崔氏这样,说不上是大族,可也不算小门小户的人家,她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排场,一不小心,就会露怯,暴露本性。
可是,令崔宏胥意外的是,锦蕴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出生就养在福贵人家。不只礼仪周全,面对大型场面,也能做到端庄稳重,贤淑得体。
原本以为被迫接受的,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没成想,见到人才发觉,此人竟有大家闺秀之风范。
于氏的感觉更为明显,她觉得,锦蕴虽然在宫中位分不算高,承宠时间也短。但却一点都没有骄纵之气,反而相当低调。入崔家族谱,严格说来,是锦蕴高攀,她没有自惭形愧,也没有借皇帝的旨意,故张声势。
当崔锦蕴的名字,被族长亲自写入族谱之后,锦蕴的身份,正式蜕变为:工部员外郎之幼女崔锦蕴。
今后,如果锦蕴的位分再有升迁,她的称谓也将变为:崔氏锦蕴。
锦蕴接过族长递过来的香,面对着崔家的列祖列宗,唱礼人高喊:“跪——”
锦蕴在蒲团上跪下,眼前,崔氏祖宗牌位,似乎变成了苏氏宗祠内的牌位。锦蕴垂下眼眸,竭力控制着自己。
“拜——”
锦蕴弯下身,脑海中却想起自己小时候偷看父亲年下祭祖的场景。那个时候,父亲还年轻。他手握重兵,是大元的开国重臣,祭祖大典上,还有御赐的官银。那个时候的锦蕴还小,只觉得那么多人对着牌位拜来拜去很没意思,就在祠堂门口偷看,只等大人们祭祖完成后,她好进去偷吃。
“起——”
眼前场景一变,似乎又到了她第一次以家族女儿的身份拜见祖先的那一天。那时,她已经长大及笄,父亲和母亲知晓她的心事,告诉她有意将她许配给楚家为媳。她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心里想的却是她的临君哥哥。枯燥的祭祖,似乎都成了甜蜜的回忆。
“拜——”
“起——”
锦蕴抬头,这次,仿佛回到她入宫前夜。父亲打开祠堂,在祖宗面前诉说女儿嫁入天家。母亲那个时候,眼里都是泪水。他们也不愿,可当时皇上就是看中了她,一定要娶她为后。
“拜——”
第三拜,锦蕴眼中,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渗入蒲团之中。
“起——”
三拜起身,锦蕴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将三炷香插入香炉。锦蕴心中暗自祷告:爹、娘,女儿能得重生,就是为了报仇雪恨。今日,女儿认崔宏胥为父,是迫不得已。求爹娘恕女儿不孝,如果爹娘有在天之灵,请保佑女儿顺利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