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朗风清,百里邺恒如一阵清风一般,躲过所有视线,无声无息的飘到了城墙之上,而后一跃而下,将整个皇宫抛却在脑后。
他的动作十分熟悉,好似这些他已经做了千万次,是再习惯不错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今夜的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好似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他一般,然而,以他的功力,身后根本不可能跟了人,却察觉不到。
除非……那个人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譬如……飘雪。可是飘雪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不可能跟踪他。可是除了飘雪,谁还有这样的能力?
百里邺恒站在无人的街角,回首四处张望一番,发现真的无人跟踪,便以为是自己心中有鬼,才会如此多疑。遂他便不再多想,沿着那被月光照的银白的青石板路,一路七拐八拐的往目的地去了。
已经四夜了,每夜他都会点了怀墨染的睡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宫。他甚至不敢让一个普通的丫鬟看到自己的身影,因为一旦被别人发现,那么怀墨染也可能知道,到时候事情只能一发不可收拾。
站在一座普通的宅院前,百里邺恒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望着那微微开启的朱红色大门,想着门内那个坐在红烛下等他的女子,心中没有喜悦,有的只有烦扰。
“哇……”突然,一阵清脆的哭声响起。
百里邺恒再不多想,而是直接抬脚冲进了那宅院内,他绕过主厅,看也不看此时一脸嘲讽的夜珈茗,而是直直冲到偏房。
偏房是南宫潇居住的房间,此时房间内,她正一脸惶恐的哄着一个大哭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半岁,脸色蜡黄,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然而他的眉宇间与百里邺恒极为相似,而前几日,他刚与百里邺恒做过滴血认亲,两血相容,他已经确定是百里邺恒的孩子。
百里邺恒推门而入,看到的正是披头散发的南宫潇正解开衣带,要为小孩喂奶的模样。他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他背过身去,好似不好意思看到这画面一般。
南宫潇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她望着这个短命的孩子,痴痴颠颠道:“孩子乖,有娘在这儿呢,没人会欺负你的……”
百里邺恒听到南宫潇那温软的声音,想起她因他而受的那些苦,不由有些于心不忍。听夜珈茗说,她原本的疯病已经好了,只是生孩子的时候,知道了这个孩子病重,竟然直接吓得疯癫了。若不是因为孩子命大,活过来了,怕是她那一口气也不会缓过来,也就那么跟着小孩去了。
每每想到这里,百里邺恒便觉得心中满是内疚,他甚至不敢多看南宫潇一眼,因为一看到她那狼狈憔悴的模样,他便觉得自己是一个禽兽。
“唔……”南宫潇突然嘤咛一声,秀眉轻蹙。
百里邺恒转过身来,蹙眉上前一步道:“潇潇,怎么了?”下一刻,他便看到她的胸前溢出一圈血迹,而那被她丢到床榻上的小孩子更加厉害的哭了起来。
百里邺恒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锦帕,为她按住那挺立的樱桃,南宫潇面颊一红,突然一把推开他道:“坏人!”
百里邺恒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么的不妥,然而,他并没有收手,而是柔声道:“乖,别闹,拿着这个捂住这里,一会儿就不痛了。”
南宫潇眨巴眨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道:“真的么?”
百里邺恒微微颔首,而后一手握着她的手,让她拿着锦帕捂着伤口,这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那孩子的面前,将他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
神奇的是,当那小孩子被他抱起来时,竟然神奇的不再哭了,而是睁开眼睛对着他“咯咯”的笑了起来。
百里邺恒心中不由欢喜,要知道,怀墨染的两个孩子,一个喜欢飘雪,一个粘着冷傲,他这个父皇却好似可有可无的,可是这个孩子却是与生俱来的与他亲近。他第一次跟着夜珈茗来这里的时候,也是碰到这个孩子大哭,他当时匆匆将其抱起,结果也如现在一般。
这也让百里邺恒对这个孩子的身份深信不疑,不管他对梅东珠是否还有感情,他对这个孩子却是打从心眼中喜欢的。
南宫潇转过身来,用困惑的眸子望着百里邺恒道:“我家念念喜欢你。”
念念,这个孩子的名字,夜珈茗告诉百里邺恒,这是南宫潇自己给孩子取的,然而当人们问她念着谁时,她的脸上却满是恐惧,连连说着“不知道”。
百里邺恒知道,对于南宫潇而言,他一定是不愿意被想起来的记忆,可是如今她既然有了他的孩子,他有义务照顾好他们母子俩。
“他当然喜欢我啊,他是我的儿子……”百里邺恒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让他好快些睡着。
南宫潇歪着脑袋,一脸的不悦,执拗的说道:“他不是你儿子,他是我的孩子。”
百里邺恒抿了抿唇,有些无力道:“不,他是你的,也是我的,所以他喜欢你,也喜欢我,潇潇,过来。”
南宫潇却向后退了退,凝眉气呼呼道:“我不要……你要抢我的孩子。”
百里邺恒摇了摇头,他坐到榻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朝她伸了过去,一脸温和道:“放心吧,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抢走他的,我会好好照顾她,也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
南宫潇缓缓的来到百里邺恒的身边坐下,她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继续瞪大眼睛望着他,好像在努力的去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邺恒见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心中一痛,遂便温柔道:“一会儿我为你梳头,好不好?”
南宫潇点了点头,竟然羞涩的垂下眼帘笑了起来。
“还疼么?”
“不疼。”
“给我看看伤口。”
南宫潇凝眉望着百里邺恒,似乎在考虑这件事情可不可以做,良久,她缓缓地将锦帕拿下来,百里邺恒下意识的避开眼睛,可是这是他让她做的,他又有何理由躲开?遂他转过脸来,仔细的看着她的伤口,旋即微微颔首道:“嗯,已经好了。”
南宫潇茫然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要拉起衣服的意思。
百里邺恒可耻的红了红脸,他低眸望了一眼怀中的小孩,见其已经安睡,这便起身,将小孩放到了床榻上,而后来到南宫潇的面前,抬起手想要为她将衣裳理好。
南宫潇有些惶恐的望着百里邺恒,身子不由向后靠去,那模样,似是在抗拒他的接近,百里邺恒微微敛眉,而后收回手,淡淡道:“你自己来吧……将衣襟拉上。”
南宫潇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痴痴傻傻道:“为什么?”
“冷……会冻到的。”百里邺恒无奈之下,只好尴尬的解释道。
南宫潇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摇摇头道:“不冷。”
百里邺恒目光深深的望着她,见她的确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他终于不忍心的伸出手,柔声道:“这样会冷的,如果被冻到了,身体会出问题,到时候……念念就没人照顾了,知道了么?”
南宫潇点了点头,望着百里邺恒为她整理好衣服,她的心中满是厌恶,她的眼底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在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她突然如孩子一般扑入他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百里邺恒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那里,烛火下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足以见得他此时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南宫潇紧紧拥着他,也只有在他怀中的时候,她的一双眸子才会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那冷漠的,愠怒的,愤恨而又虚伪的温柔,此时此刻均十分明了。
百里邺恒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好似有某个地方被人温柔的抚摸,原本的尴尬也变为了此时的温和,他甚至有些眷恋这样的拥抱,他喜欢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谁的纱衣擦过陈旧的窗架,那般轻柔细碎。百里邺恒立时警惕的转过脸来,同时冷声道:“谁?”
然而当他朝窗外望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既然没有影子,便绝对没有人在。只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百里邺恒也终于从方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缓缓松开南宫潇,望着她漆黑的双眸,柔声道:“潇潇,过几日,我给你换个大一些的地方好不好?”
南宫潇却摇摇头,一脸惊恐道:“我不要……我不要大房子……空荡荡……空荡荡的……”
百里邺恒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摇摇头,一手温柔的抚上她的面颊,尽管她遮着面纱,然而她的疤痕在他的手心中,还是清晰的能感觉到。
百里邺恒突然发现,在他拼命的追着怀墨染跑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为了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这些原本在他的心中不会出现的情绪,今夜不知为何就这么出现了,而且还占据了他的一切。
“我会给你找很多的仆人,我会经常的去看你,我会让这世上最好的神医,为我们的孩子医治……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百里邺恒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昏,他扶着额头坐到南宫潇的身边,望着此时因为感动而泪眼汪汪的南宫潇,突然抱住她,在她的耳畔柔声道:“潇潇,我……想接你入宫……”
南宫潇的心,瞬间微颤,下一刻,她一把推开百里邺恒,望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他,她的眼底带了一抹残忍的笑意,她唇角微扬,不屑的笑道:“如果这是你清醒的时候,说的话该多好?”说着,她缓缓俯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这一刻,她的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可惜……你不爱我……你只是个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