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先出声，一时间主屋里寂静万分，只炉上烧着的茶水在咕噜作响。

最终还是青山道人先开口，但他并未直接追问云已一事，而是先说她这身装扮：“青蓠，这些繁复裙钗我们练武之人穿戴起来太不合宜，你明日清洗干净后悉数归还给兰夫人吧，勿要失了礼节。”

杨青蓠没料到他会先说这个，或者说她没料到不仅大师兄对自己的打扮无动于衷，就连师傅不但不夸，还以不符形象为由在自己没穿热乎时就提及归还一事。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在宴席上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唯独自家门派却对自己嗤之以鼻。

她语气闷闷：“徒儿知道了，回房后是师妹先行洗漱我才来不及换下这身，明日我自会还给兰姐姐。”

此话说完后她仍不觉纾解，于是小声嘟囔道：

“你们不就是怪我打扮地太美抢了小师妹风头么，我知道你们今晚原本打算将小师妹介绍给众多门派主事认识，是我耽误了她见世面，弟子以后凡事都以她为先不就行了。”

“师妹！”阮瑀之大声打断她话。

青山道人也严肃道：“青蓠，你学武多年，应当明白为何习武之人日常服饰皆是束腰束口的简单样式，一切都是为了能更好的舒展体态，头发一把高高挽起也是这个道理。如今你通身上下，不管衣袍还是发饰可有一点习武之人的样子？”

杨青蓠撇撇嘴，道理她当然懂，否则傍晚梳妆时也不会还选择穿着练功服赴宴。但后来一切都是突然发生，换上的衣物也不由自己决定，现在来问责怎样都无法让自己心服口服。

阮瑀之看她的神情知她还不觉有不当之处，忍不住跟着出声训斥道：“师妹，入席之前我便告知你们，今晚的宴席不同寻常，我们应该做的是尽量减低存在感，多多打听眼下的情势。你在这种场合下不加节制的饮酒，万一行为失格影响的是青屿门在武林的威望。”

阮瑀之不说还好，一说直接触到她的爆点，加上她本就有些醉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怒道：“是是是！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给门派抹黑，那以后我再不踏出青门山，正好遂了你们带她出来其乐融融的意。”

“青蓠！注意你的言行！”青山道人怒气渐升，抬高了音量愈加严肃道：“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掌门入室弟子的做派。”

这一声吼让她瞬间清醒了两分，青山道人对弟子们虽不苛刻，但掌门气势一旦释放出来还是有几分威慑力。见她不再争辩，青山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终是软下语气，耐心问道：“青蓠，你师兄说的你对云丫头的所作所为可是确有其事？”

“……”

青山道人追问：“师傅想听你亲口说。”

她心乱如麻，师傅越是耐心询问她越是语塞，但眼下她清楚自己做下的事无法逃避，横竖终要面对，不如来个痛快。

她抬起头直视青山道人，答道：“不错，都是我做的。”

这般直截了当出乎青山的意料，他方才预想了很多杨青蓠可能的回答，甚至他还想到此事是不是云已也有一定责任，独独没有料到自己一直以来寄予厚望的弟子会如此直接便承认了。

他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杨青蓠，语调带着几分颤抖，恨铁不成钢道：“怪为师多年来一直纵着你，如今竟将你纵得胆敢做出残害同门的事来！”

承认的话说出口后杨青蓠如释重负，也不再慌乱怕，她迎着青山道人后悔不迭的眼神，毫无惧色、灿然一笑：

“师傅你也后悔了吧，大师兄也是。可这一切不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吗？说起娇纵，师傅对她不是更为纵容？每日在青门山优哉游哉功夫都不曾好好练的是谁？”

她转头看向阮瑀之，接着问：“想必大师兄觉得一直以来是我痴缠与你，而你心系于她我才有这般举措，这感情纠葛说不清道不明你又怎能笃定她一定是清清白白无端被我记恨呢？”

杨青蓠在师傅面前将三人之事大喇喇道出让阮瑀之登时慌了神，他大声说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你毒害同门的理由！”

杨青蓠不欲与他争辩，而是对青山道人一揖道：“师傅，且不说她眼下康健未受半点损伤，弟子所思所想也都已说清道明。您与大师兄执意偏袒与她，弟子觉得再追问下去也甚是无趣，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弟子先下去了，不碍你们眼。”

说罢也不等他二人反应，转身夺门而出，运起轻功便消失在夜色里。

“师傅，这…”阮瑀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只能问向青山道人。

“唉…罢了，让她先冷静冷静吧。”青山道人无奈。

“可是兰夫人将她带下去后的事情我们还没问…”

“眼下这情况便是问了她也不会说的，青蓠认定了我们待她不公，让我先好好想想此事该如何处理吧。”

阮瑀之应下。

青山道人复又问道：“方才青蓠所言你三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为师不清楚的？”

阮瑀之闻言连忙单脚跪地，抱拳严肃回答：“师傅，弟子一直恪守门规，不管是对二师妹还是小师妹都未曾越界半分。况且是弟子单方面对小师妹萌生好感，小师妹年幼什么都不懂，还请师傅明查。”

青山道人起身将他扶起，看着他道：“十几年来你跟在为师身边的时间最长，你的人品为师自然相信，方才所问是为师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阮瑀之摇摇头，他怎能让掌门师傅道歉。但青山道人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兀自慢慢道：

“师傅并不迂腐，若是换做她人，定不多加阻拦。但云已的身世你最清楚不过，她未来会去向何处你我都不知，也不由我们决定。师傅对她满怀歉疚，对你同样寄予厚望，除非她自愿放下一切在青门山安渡一生，否则你二人以后的人生将大相径庭。”

说到这里青山语气不再如往常那般镇定，只见他第一次对阮瑀之抱拳行礼，怅然道：“对云丫头师傅只求你一件事：日后切莫影响她做决定，不管她最终选择如何，你都要尽力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