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妃惊愕地张大嘴,看着太后有些疯魔的凶狠眼神,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姑母其实很可怕,混淆皇家血脉的事,竟然也说得这么自然而然轻而易举。
“还有,不是你不能怀,而是皇上不能,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皇上破身这么久怎么就没有一个龙子?不过是哀家怜惜你身子还娇嫩,让你有机会好好调养一番罢了,现在时机到了,没想到却被淑妃那贱人抢了个先!”
这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孙贵妃愣了好半天,才挤出几个残缺不全的声音来:“皇上,表哥他,可是,怎么……”
太后毫不在意地用“晚上吃什么”的平淡语气揭开她自己的阴毒手段:“自从他破身那天起,哀家就给他下了药,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了,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拢住皇上,必须抢先怀上龙胎,至于淑妃,就算没人下手,哀家也断不能容。”
说完瞥了一眼有些呆愣的孙贵妃,暗恨她的没出息,又道:“行了这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也不用在担忧你怀不上,哀家一直让人在你身边给你调养着,没什么大问题。你往后有什么事就直接和哀家说,哀家是你的姑母,自然一心替你打算。”
孙贵妃回过神来,心里虽然疑惑那个老太医为什么会说她不孕,不过这些已经被太后所说的真相给掩盖过去了,原来是皇帝表哥不能生,那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她也听出太后语气中的失望,连忙乖巧地答应道:“玫衣都明白,谢谢姑母。”
太后见她这么听话,心里也很满意,微微点点头又问道:“现在可以和哀家说了吧,淑妃那一胎,到底是怎么掉的?”
说起这个孙贵妃也跟着委屈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花确实是我换的,不过我的意思是让皇后自己看上了带回长华宫的,就算她没看上也应该是送到德妃那里,结果不知道怎么被送到淑妃那里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瞄了太后一眼,见她不说话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猜测:“我觉得皇后一定是认识枯荣,也知道是有人算计她,所以才想着借刀杀人,顺水推舟就让人把花送到柔仪宫去了,你刚她刚才那样,应该就是的……”
太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不会是她,她被谢易江捧在手心里娇宠着养废了,小聪明是有一点,但是说起心眼根本就没有,她要真是藏着奸的,也根本不会给你质问她的机会,会直接把所有事情都扣到你头上,肯定有其他人在其中搅合,就是不知道是四妃中的哪一个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眸光锋利了起来,又问道:“还有没有其他事情瞒着哀家了?”
而此时,皇帝陛下也在御书房里听着调查的结果,事实上,在淑妃小产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派人开始彻查,而被太后喊过去旁听什么的,真的只是旁听而已,谁知道正经事上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倒是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来。
皇帝陛下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一边淡淡地问着下面跪着的侍卫:“查清楚淑妃到底是为什么小产的了?”
“回皇上,已经查清楚了,最终的原因是因为喝了堕胎的汤药。”
皇帝陛下眉头一挑:“这么说来,和那种叫做枯荣的花没什么关系了?”
“属下询问过太医,那种花确实是有轻微的毒性,经常处于花朵的香味中,会有心悸、盗汗等症状,对有孕的女子有影响,但是也只是母体虚弱,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引起小产。”
“那花从哪里来的,堕胎的汤药又是谁下的?”
“只能查出花是从宫外送进来的,至于是谁送进来的还没查到,送进来之后就是由那个叫做绛红的宫女直接接手,她身后的人也还没查到,至于堕胎药,是……是贵妃娘娘让人做的……”
听到前面皇帝陛下深深地蹙眉,没查到,什么都没查到还有什么用?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彻底惊讶了起来:“你说是贵妃下的堕胎药?你确定?”
“属下确定,确实是贵妃娘娘下的手。”
景晔皱着眉头许久都没有说话,心里却一阵阵的凉意,前几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说她不能怀孕,所以央求了他把淑妃的孩子给她抱养,他怜惜她,当然就答应了。
接着他对淑妃那边难免就放松了一些,后宫最有可能下手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动手,他也就放心多了,可是事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实在放心的太早了。
也太相信她了。
她哪里是想抱养那个孩子,她明明是想让他放松警惕!
今天还贼喊捉贼地把事情都栽赃到皇后身上,明明是自己作恶,居然也能义正言辞地审判他人,不仅仅是孙贵妃,想来她身后还有个太后吧。
景晔忍不住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手背盖上了眼睛。
他的母后,实在太让他心寒了,屡次对他出手他都忍了,现在竟然丧心病狂到对他的子嗣,对一个才两三个月甚至没有成形的胎儿下手。
这是想让他绝后?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又问道:“上次给孙贵妃看诊的太医那边可有问过,贵妃身体状况如何?”
“回皇上,已经问过了,贵妃娘娘确实不孕,但是,是因为有人下了绝育药,虽然这几年太后一直在给贵妃调养,也只是好了一些,若要有子嗣还是比较……困难……”
景晔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手指在书案上轻敲,思索了一下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贵妃会对淑妃下手然后栽赃到皇后身上,想来应该是知道……”
“皇上,贵妃娘娘并不知道这些,那个老太医说,贵妃所中的绝育并不是大桓的,而是曦朝的秘药,若不是他早年和曦朝的师兄交流过,根本就不知道。
之前贵妃娘娘请他看诊,他虽然查出贵妃不孕,却没有发现原因,直到回去之后才想起来,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他直接闭口不言。”
“哦?那太后那里,甚至孙家谁都不知道了?”景晔有些意外地问道。
“就属下所知,太后和孙大人都不知道,因为孙大人曾经说过,若是贵妃三年之内没有诞下子嗣,就会从孙氏一族中再次挑选姑娘进宫,所以,这次贵妃也没有把不孕的消息传回孙家。”
景晔蹙起眉头,有些想不通:“这么说来贵妃确实没有理由对淑妃的胎儿下手,也确实是想要抱养那个孩子,那她为什么还要给淑妃下药,就为了栽赃皇后?”
可是皇后根本就没什么地方招惹到孙贵妃,贵妃又为什么要栽赃皇后?难道是因为前朝的事?
景晔将最近朝堂之上的大事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个所以然来,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道:“直接去查宰相,宰相早年在边关镇守,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接触到曦朝的秘药,这件事不着急,你慢慢查,切不能让宰相发觉,如有必要,可以亲自去边关跑一趟,那里还有宰相的旧部,查起来也容易很多。”
等那侍卫应声下去了,景晔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不可避免地想到谢碧疏,可是一想到她,眼前就似乎浮现起她对景欢的那个发自内心的明亮的笑意,她通红的耳朵,还有她下意识地对景欢寻求帮助的样子。
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这些麻烦事,可是到底是把她卷进来了,偏偏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止事情就飞快地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刚刚和她靠近一点,这事一发生,只怕她又躲得远远的了。
有一段时间他烦得睡不着,所以最喜欢到长华宫去睡觉,似乎只有在长华宫,所有的烦恼和焦躁全都离他远远的,他就好像从红尘踏入尘世之外,那种清净几乎让他再不想离开。
可到底是奢想。
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他就永远丢不下这世俗。而这个位置,也是他永远都丢不下的东西,可以不为权利,也可以不为江山,他只为了争那口气,人活着,本就为了争一口气。
他不能丢。
后宫的风云际会很快就影响了前朝,消息传播的很快,当天的太阳都还没落,整个京城就全都知道皇后谋害了淑妃的龙胎,现在已经被皇上禁足了。
沸沸扬扬的消息弥漫在京城的上空,如同阴云一般朝皇宫飘过来,几乎要将皇宫的上空完全遮蔽住,而身为当事人的谢皇后却一派镇定。
连锦绣小姑娘要出去打听消息都被她拦住了。
“不用去,真相如何他心里十分清楚,所以他如果真的有心把我推出去担下罪名,我就是再怎么反抗都没有,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会轻易让我死,这也就够了。”
锦缎闻言忧虑地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可是听她连“陛下”两个字都没说,只用一个“他”来代替,就知道她是气狠了。
犹豫了一下,锦缎道:“不是要去打听宫里的消息,而是去问问大人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谢碧疏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她只顾着自己这边生气,却忘了男神老爹那边会怎么着急了,听锦缎这么一提醒,立刻点头道:“对,我都给忘了,我知道宫里有人,你们赶紧派人送信给爹爹,让他不必担心,也不必多做些什么,先看那一位的态度再说,左右我是死不了就是。”
锦绣闻言连忙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带来了男神老爹的口信,和谢碧疏的想法如出一辙,那就是:静观其变。
夜幕没有被人世间的纷繁所影响,到了时间便如约而至,也暂时压制了很多人蠢蠢欲动的心思,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彻夜无眠。
黑夜退场,黎明奔赴而来,一夜都没睡得安稳的景晔眉眼之间都染着薄薄的倦色,他接过湿手巾在脸上敷了一会热,然后深吸了一口,哑声道:“走吧。”
朝阳初起,将恢弘的太和殿染成一片恢弘的金红色,厚重的钟鼓之声遥遥传来,谢易江面色如常地站在百官之首,一身气度温润儒雅,看上去颇为无害,可共事这么就的群臣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无害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真面目。
随着静鞭的声音响起,以及一声高昂的“皇上驾到——”
等候的群臣立刻跪倒山呼:“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的声音如倾泻的山洪,直接溢出太和殿的大门,顺着开阔的广场,奔流到极远的地方。
景晔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道:“众卿免礼。”
然后看了李禄一眼,李禄会意地上前一步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特么能没事么,昨天后宫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皇帝陛下你就不发表一点意见吗,怎么也是你第一个皇子啊,都登基两年多了还没有子嗣可是要动摇国本的啊,谁都可以后继无人就皇帝不可以好么?
下面很多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谁都不敢当那个出头鸟,皇帝都没有开口说皇后的不好,谁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再说了,还有个面白腹黑心狠手辣的宰相大人杵在最前面呢,谁想早点投胎谁就上。
偌大的朝堂之上竟然出现了罕见的一片寂静的场景,景晔看了一眼不动神色的谢易江,正要开口,侧门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来。
李禄一看自家干儿子竟然不知死活地直接窜到太和殿来,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谁知道还没等他动手,皇帝已经开口道:“什么事?”
小太监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闯进来了,想退也不可能了,皇上都亲自问话了,只能抖索着“噗通”跪下去道:“回皇上,皇上刚过来上朝,宁康宫就派人去长华宫传了懿旨,说皇后娘娘谋害皇子,证据确凿,故罚俸两年,禁足一年,另外太后娘娘还斥责皇后娘娘品行不端,不配为后……”
景晔在听到太后派人去长华宫传旨的时候就已经猛然站起来了,等小太监说完了,他已经被气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道:“好一个证据确凿,好一个品行不端不配为后!”
他说着目光已经冷冷地看向了孙启昌,恍如利剑一般铿锵而锋冷:“这就是你们孙家出来的太后,这就是你们孙家的品行,皇后乃先帝所立,如有过失,也只有朕才能斥责,一个太后就能轻易给皇后下懿旨,这是置先帝于何地?皇后不配,你们孙家就配?!今日起,凡是孙氏一族,全都在家闭门思过,各自职位由同级暂代,退朝!”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皇帝显然是气得头脑都不清楚了,往日虽然也愤恨于孙氏,但是因为孙氏势力广泛,所以轻易不会撄其锋芒,就像上次青州一事,孙启昌纵然犯下那般大错皇帝也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可是现在竟然这么不管不顾地直接捋了孙氏一党。
可偏偏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去捋老虎的胡须,见景晔要走,谢易江不慌不忙地出列,撩了衣摆跪下道:“皇上留步,臣有话要说,皇后心思太浅,虽玲珑却无八面,后宫诸事繁杂,皇后无法面面俱到,此次淑妃小产之事,实为皇后疏忽大意,让奸人奸计得逞,由此可见,皇后确实无法胜任后宫统管之职,家国天下,既然连后宫之主都难以周全,又何以担任一国之母。”
他洋洋洒洒地一大段话之后,才终于吐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微臣恭请皇上废后!”
“废后”两个字一出,本来就安静的朝堂之上更是连呼吸之声都给屏住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可是再想想这话是谁说出来的,突然就一定意外都没有了。
大家都知道宰相是女儿控,当初皇上下旨让谢家女进宫的时候宰相有多不情愿大家都看在眼里呢,毕竟敢和皇帝冷战的大臣自古大概也就只有宰相大人一个了。
结果自家女儿在后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宰相肯定想着让皇上把自家女儿废了然后抱回家继续娇宠着呗。
至于皇后是不是被冤枉的,只要有点脑子的就知道肯定是的,别的不说,就看看皇帝一上朝那边太后就急着往长华宫宣旨就知道,淑妃那事肯定是孙贵妃做的。
就连孙启昌也觉得肯定是自家妹妹和女儿干出来的好事,没见皇帝刚刚听说太后做的好事紧跟着就把孙家拖出来抽了一顿?
淑妃她家就更不用说了,淑妃的老爹直接光明正大地不停地往孙启昌身上飞眼刀。
当然啦,现在的重点是废后的事啊,宰相可从来不会开玩笑的,既然都已经提出来了,那绝壁是认真的啊,所以现在就等着皇帝的反应了。
结果皇帝陛下的反应就是:深深地看了宰相大人一眼,然后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转头走人了。
谢易江一愣,然后都要被这么无赖的皇帝给气笑了,眼看着皇帝走远了,谢易江转头朝孙启昌淡淡地一笑,笑容有多灿烂就有多嗜血,冰冷的杀意直接让孙启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谢易江收回目光,直接甩袖走人,回去各种布置不提。
而这边的皇帝陛下一脸冷静地回了往承天宫,然后直接下了圣旨扔到孙贵妃的重华宫。
圣旨是这么说的:朕已经查清楚淑妃小产一事都是因为你给她下了堕胎药,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所以现在把你贬为贵人,另外罚俸三年,禁足两年,哦对了,上次的禁足本来是半年的,结果三个月你就出来了,所以剩下的三个月也一起加上吧。
被推出来传旨的小太监就是之前不知轻重地直接闯进太和殿的那一个,等圣旨读完了,他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孙贵妃,犹豫了一下道:“贵妃,不,贵人小主,按规矩这重华宫的正殿您是住不了了,您看什么时候搬到偏殿去?”
回答他的,是一杯滚烫的茶水。
孙贵妃在重华宫歇斯底里地进行各种破坏行动,而宁康宫也不安静,本来还得意洋洋地正在景欢跟前对谢皇后各种诋毁各种不屑的太后娘娘一听皇帝直接往重华宫下了这样的旨意,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
胸口哽着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手里的茶杯也粉身碎骨了:“这个孽障,生来就是跟哀家作对的,当初就不该让他登上皇位,否则今天哪会有这么多的事!”
想了想太后到底是不服输,站起身来道:“来人,摆驾承天宫!”
太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承天宫去,景欢含着微微的笑意也跟着过去打酱油,等到了的时候,早就等待多时的皇帝陛下懒洋洋地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面色无波道:“朕还以为母后会无颜面对朕,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太后直接被气笑了:“哀家为何要觉得无颜见你,倒是皇帝,想来该是无颜面见地下的景家列祖列宗才是,为了皇后,竟然罔顾祖宗规矩,不敬不孝,若是先帝还在,定当后悔传位于你!”
景晔闻言不怒反笑:“朕觉得母后说的十分在理,若是先帝还在的话,会传位给谁呢,让朕想想,孙雪衣怎么样?孙氏嫡长子,自幼不学无术骄奢淫逸,长大之后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实乃继位第一人选,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羞愤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因为他言语之间的侮辱,还是被他揭破心思的愤恨:“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皇后之罪众人皆知,皇帝为何要迁怒到贵妃身上,今天皇帝若是不给哀家一个说法,休想哀家就此罢休!”
景晔淡淡一笑,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怒色:“众人皆知的不是皇后之罪,而是是贵妃之罪,母后又何必掩耳盗铃,且去听听旁人的话吧,还有谁不知道是贵妃做的好事,给淑妃下堕胎药,偏偏还把罪责算到一盆花上,不要说一盆花能不能致人小产,就算能,母后难道还不清楚那盆花到底是从何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