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此时!兰禛足尖轻点,飞身跃起,即使泄露武功也无妨了,红衣在空中飞扬,恰如展翅的凤凰,悠然落入马上,红白相称,竟生出一种极致的美感,宛如一幅美丽绝伦的画,令人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马已心系殿外之马,全然不顾背上之人,飞速地奔出大殿,留一抹绝尘的背影。
宗诩见此,唇角微微上扬,随即隐匿,转身请辞:“微臣追去。”
敖重天略微猜到发生什么,便微笑颔首。
宗诩玄衣轻掀,瞬间已失殿中,隐没于黑暗,留众人仍似梦里。
今夜,皓月当空,正是良辰佳际,可因时辰不早,街上已归清静,白日的繁盛俱烟消云散,随风远去。时间能够洗涤一切,或许千百年后,人们不会记得曾经的这里显示着一个大国令人艳羡无比的强盛。
“原来,你这匹雪上飞鹰是母的,如今我方知晓。”兰禛悠闲地坐于纯白的马背上,神情极为愉悦。
宗诩骑着自己的神骏,见两马神态极为亲昵,正耳鬓厮磨着,不禁淡淡一笑。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雪上神鹰性虽刚烈,但极重同类情谊,此马本就稀少,若是能够“他乡遇故知”,定会非常欢喜,更何况,还是异性呢。
如今,雪上神鹰并不排斥兰禛,假以时日,交流得多了,感情自然就深厚了。
“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何要帮我?”兰禛转过脸,凤眸紧盯着身旁之人。
宗诩眸中幽光一闪,面色如常,声音沉稳好听,“如果我不帮你,你当如何?”
“可如此一来,岂不扰乱了将相不和的局面?”兰禛不答,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宗诩并未在意,俊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薄唇轻启:“扑朔迷离的局面,更令人伤透脑筋。你既已想到了,又何必问我?”
兰禛但笑不言。一时间气氛沉寂,只听马蹄之声和两马的低低嘶鸣。
行至城门,便有卫兵阻拦,两人对望一眼,兰禛笑言:“西郊风景独好,将军岂可错过?”
宗诩不言,但神色间已有赞同之意,于是拿出令牌示意,卫兵见牌,立刻放行。
两人一出城门,便策马狂奔,双马并驰,没有先后之分,默契异常。红、玄两色张扬飞舞,痴缠交织,恰如一对快意恩仇的年轻侠侣,驰骋江湖。
月色正浓,但周围隐现乌云,突然起了一阵风,微凉。
两人停下马来,都觉好久没有这般开怀过,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路旁树林幽静,鸟兽深憩,一片沉寂。
“你与安锦相识?”宗诩打破寂静,沉声问道。
兰禛怪异地看着他,疑惑道:“何以见得?”
宗诩黑幽的眸子即使在夜里也显得光亮生辉,他紧盯着面前俊秀异常,假装镇定的人,淡笑着伸出修长的食指,未等兰禛反应过来,轻触上她总带些魅惑的唇角,感觉到她微微僵硬,便及时收回,道:“别忘了,我会唇语,你与丞相的对话我看见了。”
一阵凉风掠过,夹杂着些许血气。
兰禛清醒过来,正欲发作,却见宗诩神色微变,闪身入了树林。兰禛虽对他轻薄之举感到郁结难消,但也察觉事关重大,于是随后入林。
林子极为茂密,上空阴翳的枝叶仿佛是一块厚实的结界,使得这片树林成了绸缎般月光无法抵达的地方,林中一片漆黑,饶是如他二人这般神通,也须得小心谨慎。兰禛随着宗诩的气息,缓缓前进,越往深处,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越是浓重。
突觉前面之人停下,兰禛走上前去,平静地问道:“有何发现?”说着便要蹲下了身来,却被宗诩伸手一提,“我来。”语气不容置疑。
兰禛却是不愿,还是蹲下了身来,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边道:“这气味很是新鲜,应该不是前日假扮兰府护卫的人。”
宗诩看了她一眼,虽说周围一片漆黑,但兰禛还是觉得他确确实实看了自己一眼,接着便听身旁之人说道:“那些人早就处理了。”声音虽轻,但非常好听。
兰禛无言以对,怪不得自己派出的人回报说未找到尸体,这人还是快了一步。
火折子亮了,借着微弱的光,兰禛看见了惨淡的一幕。谁料宗诩却突然问道:“你带着火折子?”不枉他疑惑,谁会想到入宫时在自己身上带这个东西?
兰禛轻轻一笑,在暗淡的光晕下显得晦暗与苍白,只听她道:“出府时顺手拿了一个。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宗诩没有出声,兰禛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突然变得低沉,虽感莫名其妙,但还以眼前之事为重,于是就着亮光打量起尸体。
夜空中的乌云越聚越多,如黑暗的魔鬼,渐渐吞噬了那柔美的月光,西郊仍是一片寂静,却是寂静得可怕,仿若一个未知的黑魆魆的洞口,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不多时,林中走出两人,正是宗诩和兰禛。
两人神色都显凝重,寻到系在树上的神骏,便都倚了上去。两匹马正兀自亲昵、吃食,见主人归来,就收敛了些,只是哼哼唧唧着,似是埋怨。
还是兰禛先开了口,“你以为是我做的?”
宗诩本在深思,突然听到这般匪夷所思的问题,先是怔了怔,而后才道:“没有。”
兰禛未问到自己想问的,忍了多时,还是面对宗诩,望进他深邃无波的眸子,说道:“就在我拿出火折子的时候,你不高兴。”
宗诩神情一滞,眸光闪烁,随即侧过脸,呈现出雕刻般俊美的轮廓,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无波:“你想多了。”复抬首望天,“明日有雨。”
“那又如何?”兰禛毕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他不愿说,她便不再问。
“雨水可以冲走痕迹。”宗诩回首,唇角勾了勾,“虽说袁枚之死与我们无关,但江湖不乏不明事理之徒,我可不想与他们周旋。”
兰禛自是明白,不过,“我们毕竟出了城门。”
“他们何曾管过江湖之事?”宗诩似是有些乏了,便道:“如今蘅水派遭受重创,水曜图下落不明,这些事还是让江湖人去做吧。”
兰禛从未看过他这般模样,心存疑虑,却只上马,而后似是想起什么,揶揄微笑,对正在上马的宗诩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你有先见之明,所以不悦?”
宗诩一僵,扭头上下打量她,唇轻轻上扬,眼角带些邪气,答非所问:“见到你穿红衣,我觉得很开心。”复又瞟她一眼,“真是不错。”言罢,绝尘而去。
待兰禛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只能咬牙切齿,恨恨道:“宗诩这厮,你等着。”接着,红衣一扬,随纯白的马驰入华尚,耀眼而夺目。
暮春的微雨连绵不断,淅淅沥沥地下着,暗沉的天幕令人心生抑郁。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上一片湿漉,细小的雨滴落在地上,未曾溅起丝毫水花,而是悄无声息地渗入水渍中,却又不知不觉地加剧了地上的湿滑。
这时的华尚稍显清冷,行人较往日少了些许,便连小贩的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但有人却是兴致勃勃,想要游览一番,感受异国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