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雅致轻巧。亭内正坐着两个人,一位是明婳,而另一位,并非她所想的是嬴谡,却是一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那位男子正注视着水面,俊朗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可是,莫名的,兰禛只觉得那位男子的眼神中透露出寂灭与绝望,而脸上的笑容也充满着苦涩与悲凉。可是再望去,却还是只见那位男子温柔地笑看着明婳,气质绝佳,风采慑人!
“嗯?似乎是有人来了呢,姐姐。”男子低声说道,然后转首向兰禛看来。可即使是低声,兰禛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原来是明婳的弟弟,想来也明婳一派的了,那么,初至濮溪城时所遇上的那个纨绔子弟想必也就是此位的儿子了吧,有其父必有其子,亏其生了一副好皮囊。
男子看到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兰禛便听见明婳柔媚的声音从凉亭传来:“圣女来了?
过来坐吧,可别太客气了。”柔媚的声音里隐含着煞气。
男子似乎皱了皱俊朗的眉,然后突然起身道:“既然姐姐有客人,那若琉先行告退了。”
明婳看了看他,最终轻叹一声,道:“好不容易进宫来看我,竟然这么快就走,姐姐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吗?”明若琉欲言又止,也是叹息一声,道:“若琉并非此意,姐姐,你还是——”少做点罪孽吧,到了现在还不够吗?
明婳明艳的脸上突然间变得有些扭曲,她问道:“若琉,你还是在怪着姐姐……”
明若琉脸色霎时间便灰败起来了,他怔愣半晌,方低沉着道:“若琉,先行告退。”声音中竟然隐含着一股绝望的沧桑,好似在悲戚。
明若琉走至兰禛身旁的时候不知为何顿了顿,可却什么也没有说,携一阵清风走远了。兰禛心中微微疑惑,似乎,这个明若琉并非大恶之人。
“圣女还站着作甚?莫非本宫的诚意还不够?”明婳已经恢复了面色,优雅地坐着笑看着兰禛,只是,那笑意中隐含森然。
兰禛不以为意地一笑,悠闲地踏入记忆中的凉亭内,旋即潇洒地坐下,道:“似乎三个月的丧期还未过呢,怎地娘娘今日穿得如此……艳丽?”
微风拂过,掀起阵阵涟漪,凉亭在水中的倒影也变得扭曲起来,就像明婳脸上的神情与内心的波涛。
她盯着对面坐着的兰禛,倏地一笑,明艳至极,清纯与魅惑的风情足以称得上是艳冠后宫之人,只见她轻启朱红樱唇,道:“圣女真是说笑了。不知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
兰禛见她转移话题,便也顺势而下,认真地接道:“皇宫的生活自然是外面比不上的,可是……”
“嗯?可是什么?”明婳装作热情地问道。
“可是,要是将竹簟换成软垫就更好了,这样躺起来就更加舒服了。”兰禛唇角噙丝悠闲的笑容,缓缓地抚摸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小东西,幽深的目光看向凉亭外。
明婳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问题,于是愣怔了一下,方嫣然一笑道:“圣女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可千万别让那些奴才怠慢了!”
兰禛笑了笑,颔首应了,继续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总感觉昨日还在母亲的膝前撒娇,如今却坐在这里与娘娘共赏御园美景。”
明婳看到她眼中的淡淡愁绪,面上关切问道:“莫非是想念家乡了?”
兰禛摇首苦笑,“没有完成任务,我又怎能说回家之言?”
明婳心头一动,不禁问道:“哦?不知是何任务?难不成与你来访我国有关?”
兰禛揪了揪小东西毛茸茸的耳朵,轻叹一声道:“是啊,可是没有想到事情还没有谈妥,贵国睿英帝便已经薨逝了,我只好厚着脸面等待着新帝的登基,再与贵国洽谈此事了。”言罢,眸中还流露出淡淡的羞赧之意,道:“还望娘娘不嫌小女多有叨扰才好。”
明婳温和地笑了,只是那双凌厉的眉毛看不出丝毫温和之意,她缓缓道:“哪里?圣女还得多待些时日才行,跟哀家聊聊螟南族的神秘好让哀家解闷啊,不过,圣女倒是可以与哀家谈谈那件事情,不管怎么说,哀家在这个皇宫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
兰禛就等着她的这句话,却装作难办的神情,回答道:“可是,这件事情,娘娘恐怕做不了主啊,要是能做得了住,小女也不至于一直等到现在啊。”
明婳斜眉一蹙,勾勒出了一道煞气,她看着兰禛满是无奈的凤眸,道:“说说看也好啊,如若哀家办不了,圣女也没有损失,但一旦哀家能够办成,岂不是如了圣女的愿?何乐而不为?”
兰禛蹙起秀气的眉头,想了想,便忽然似乎是下定决心道:“那,好吧,我就与娘娘说说,还希望娘娘能够鼎力相助!”
两人此次似乎都忘记了她们第一次正面交锋时的剑拔弩张,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明婳颇为大方地笑着说道:“自然,哀家能够帮忙的,一定会帮的。”
兰禛听了她的这句话便放松了蹙起的眉头,一边抚摸着小东西的脊背,一边说道:“其实,我螟南族出现了百年一见的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族人们实在是熬不过去了,这才……娘娘也知道,我族从来不与外界交往,只是,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明婳了然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么,圣女来我炀国,是要……”
兰禛面露哀切之意,凤眸中俱是深深的哀伤,她立刻回答道:“我们知晓天上不可能掉下馅饼,正好,听说族外的人好像都在收集什么五曜图,而小女又与那木曜图有了些联系,这才才想出这样的法子:用木曜图换取全族人的性命。”
明婳听完,一直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兰禛越来越焦急的凤眸,忽地一笑,幽幽道:“你是要我们提供粮食?”
兰禛颔首道:“不错,我知道以贵国的物力财力,这点粮食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小意思吧。”
明婳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容中明显多了一层杀伐之气,她道:“难不成圣女就想只要以这小小的木曜图就换得全族的性命?这说的也太轻巧了吧?”
兰禛心中一阵冷笑,终于不再装下去了吗?可是面上还是有些惊异,她忙问道:“怎么?木曜图不够吗?听说你们都为五曜图争得……好吧,那么娘娘需要什么呢?”
明婳继续一笑,一双秋水眸子直直地望进兰禛幽深美丽的凤眸中,轻启朱唇道:“圣女,不知道在这个宫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与一个人很像?”
兰禛心中一突,眉眼却是弯弯,“像谁?”
明婳笑道:“就像,已经过世二十余年的兰妃!”
兰禛眸光一动,惊异问道:“兰妃?她是谁?”
明婳笑得娇媚无比,“不要告诉哀家,你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得了,安澜瑗!”言罢,她猛地站起身来,面露杀意。
兰禛心中大惊,正欲起身,却发现大脑一阵刺痛,就像是有人正在对自己使用魅术一样,可却与魅术不太一样,国师嬴谡!一定是那位国师在施法!他在哪里?闭上双眼,她运用自己的精神力努力抵抗着,寻找着嬴谡所在地。
作为圣女强大无比的精神力瞬间扩散出整个御园,御园里所有的事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就连面前明婳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唇边噙丝冷笑,她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您老人家不愿意帮助我族百姓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明婳脸上森冷残忍的神情一滞,老人家?她最讨厌有人说她老了!这个圣女的确该死,不管她是不是安澜瑗!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边凑近兰禛便道:“你不是一直蒙着脸么?哀家倒要看看你这张脸是怎样地不能见人!”
兰禛眉头紧蹙,她倒不是怕了明婳,而是嬴谡躲在暗处,她不得不防,感受到那把匕首的凉意,她倏地轻盈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猛然睁开眼睛,看向一脸疯狂残忍的明婳。
明婳身体陡然僵硬起来,兰禛趁势夺过她手中的匕首,迅速地刺向明婳的脖颈!可是突然间,她手上一麻,继而全身力气顿失,小东西“吧唧”一声从软下的手臂上掉了下去。
明婳得意一笑,她看向兰禛道:“说到用计,当年没人能够超越哀家,如今,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在哀家面前班门弄斧?哀家可是早就算好了的!”
兰禛不可置信地感受到自己全身力气的不断流逝,她软软地依在桌旁,虚弱地看向明婳道:“你为什么要如此?我不明白!”
明婳来到她面前,甜甜一笑,仿若罂粟,美丽却极为毒辣,“你莫要装了,你可知道,与你相依为命的亲舅舅如今恐怕已经到了濮溪了呢……”
她说得很轻柔,可就是这句轻柔无比的话,却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轰炸在了兰禛的心上,舅舅,舅舅……都怪自己没用,舅舅,你千万不要有事!
又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兰禛的心神紊乱的时候袭来,兰禛脑海中一阵剧痛,只觉得脑袋瞬间变得一阵空白,前尘往事都如一道云烟,消散在了记忆中,她瞬间明悟,却在下一秒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