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冷凝片刻,柏灵生忍不住的大笑出声,讥讽的看着韶如霜说道:“妖怪?堂堂百里府的当家主母竟不知道四区领主的头发都是非金极银的模样么?何来的妖怪只说?”
韶如霜微哽,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心中对柏灵生的惧怕当即少了几分,但还是十分厌恶的看着她说道:“那可是无比崇高的领主,你算个什么东西?”
柏灵生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百里炎早就忍不了了,要不是柏灵生一直轻握着他的手安抚着,自己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算要处理她们,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免得给外人留下关于灵儿的把柄。他当即声音冷硬的说道:“母亲和韶小姐不是要出门去逛街么,还是快些去吧,既然母亲嫌这三人无用,那就不带了,毕竟此时归凤阁中人手不足,也省得浪费资源。”
“你...”韶如霜倒是没发现自己这儿子越来越口齿伶俐了,正准备发作,百里炎已经毫不犹豫的搂着柏灵生转过身回了院子中,门口的侍卫继续站岗,三个暗卫不知何时再次一无所踪,这门口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可各人中的心境却是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了。
“姑妈,我们走吧。”韶诺儿有些嫉妒的看了门内一眼,拉着韶如霜的袖子说道。
韶如霜本就觉得有些尴尬了,如今有小辈给了她个台阶,自然就顺着走了下来,有些僵硬的点头道:“嗯,既然炎儿忙那就算了,走。”
身后的侍卫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来,这样的玩意儿还想拆散少主和柏小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柏小姐说得对,有的人呐,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实际上脑壳里早就空得只剩水了。
院内,百里炎将柏灵生一把按进他的怀中,埋首入那皮肤细腻的颈间,有些愧疚的闷声说道:“抱歉,灵儿,让你受气了。”
柏灵生笑着戳了戳百里炎腰侧面的肌肉,说道:“对我来说不过是毫不相关的人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你,心里必定会有些不好受吧。”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哪能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百里炎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微微摇头道:“没关系,这些年我已经退让的够多的了,对母亲来说比起一个儿子,我更像是一把利剑,从此以后,她想怎么算计我都没问题,这是我作为一个儿子的本分。可若是她想伤害你,我就算是背着个无情不孝的名声,也绝对会保护好你。”
柏灵生闭上眼睛,靠在那宽阔安全的怀抱中,低低的应道:“嗯。”
不管是哪条路,我都会陪你一起走。
“诺儿,你说炎儿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和家里决裂了?就为了那狐狸精,你说他这一天的时间里就气了我多少回?再这么下去我哪还有脸再待在这里?”韶如霜有些心塞的说道,对于街道上的景物一点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韶诺儿心中也早已是难过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发谢一番,但现在却只能压抑下心中的酸水,安抚身边人道:“姑妈,我相信炎哥哥只是一时被迷惑了,等日子久了,他总会知道真正适合自己的人是谁的。”她嘴上虽然说得笃定,但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子,炎哥哥对柏灵生的爱实在是太过显而易见,那眼中流淌出来的深情,哪怕是旁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感情,真的会有磨灭到不剩一丝痕迹的一天么?
“但愿吧。”韶如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心中皆是思绪万千,一时之间陷入无言,就这么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走了一阵了,韶诺儿正想找个茶馆休息一阵,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街道对面正有一个大肚女子朝着与她们面对面的方向慢悠悠的走着。
那女子穿着平民才会穿的粗麻布衣,脸色也不太好,满脸的忧郁,怎么看都像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底层妇人,可偏生那张脸柔若秋水,一代伊人,在一张张普通的面孔中显得格外扎眼。
“姑妈,你看。”韶诺儿停下脚步指着她对韶如霜说道。
韶如霜抬起头,看着对面女子那一身上不了台面的衣服,有些嫌弃的微骤起眉头问道:“诺儿,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寻常人家的妇人了?”
韶诺儿微微一笑,说道:“姑妈,她可是标准的大家千金小姐。”
今日连子衿又被刑笑笑带走了,秋晴岚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一个人每天待在那破旧的小房间中等待着丈夫归来的日子,纠结了许久,才决定今天自己也出来在街上走一走,想着最近的搜查已经松了许多,且如今的自己从头到脚几乎看不出来原来华贵的痕迹,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是能顺便碰上子衿的旧部,那子衿一定会对自己回心转意的。
可...自己一定要靠着这些利益才能拢得住子衿的心么...秋晴岚又陷入了不可抑止的忧郁之中。
“秋大小姐。”她正想着,眼前忽然有一道有些冷气的清亮女声响起,秋晴岚一时恍惚,还以为是官兵发现她了,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慌乱的说道:“我...”,可等看清眼前的人,这才舒了口气,有些警惕的问道:“你们是谁?”
韶诺儿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归凤阁少主的未婚妻,我身边的这位则是炎哥哥的母亲。”这话说得简直是不要脸又冠冕堂皇极了,反正百里炎也只是散出消息说是要成亲,对方的身份却暂时还没有曝光,如今她这么说了倒也没人能辨明真假,再加上、她身边挽着的的确是百里炎的生母,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自然是有着几分可信度的。
秋晴岚也是大家出身,且早就规划着要×手政 治,因此对四区大家中的重要人物的画像都收集过,此时细细打量了一下那雍容华贵的夫人,立刻就认出了的确是当今百里家的家主夫人没错。
她捂住肚子更加警惕的后退了一步,面色不善的说道:“你们想做什么?”要不是百里炎领主也醒不过来,他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心中自然是对百里炎恨得牙痒痒了。
韶诺儿明白她的敌意来源于此,倒也不介意,浅笑着说道:“秋小姐不必警惕,你我并不是敌人。”
“啧,不是敌人百里炎会将我们夫妻二人打压到如此境地么?”秋晴岚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转过身就要离开。
韶诺儿快走几步挡在她的面前,继续笑道:“秋小姐莫急,要说这一切,还得怪另一个人——柏灵生才是。”
“柏灵生?这关她什么事?”
“秋小姐有所不知,这柏灵生.....”韶诺儿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上前去无声无息而又亲昵的挽上秋晴岚的胳膊,那低低的耳语,像是一种暗藏着剧毒的蛊惑。
阴谋,诡计,恶毒的心,在这一刻再次破茧而出,在日光笼罩下的人间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接下来的几天,韶如霜和韶诺儿像是觉出了众人对她们的不喜般,没再主动出现来找百里炎和柏灵生的不痛快,在偏院里住着的时候也颇为收敛,只是每日必定有一段时间要出去转转,说是难得来一趟,体验一下北区的别样风光。甚至连侍卫都不带了,低调的说着不给百里炎添麻烦。
这话在千叶说给柏灵生听的时候,柏灵生正穿着厚厚的金丝滚边狐裘坐在凤凰树下的石椅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新出炉的点心。她轻啧一声,慵懒的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谁知道她们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千叶点点头:“正是,在下跟着少主在百里府中也待过一段不短的时日,对百里夫人和韶小姐的性子可是了解的紧,若说她们忽然想开了决定安分过日子了,除非经历了极大的事,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柏灵生将口中的酥脆点心咽下,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和煦阳光,整个人都觉得温暖了起来,“嗯,这事若是曦曦没主动问起,就别告诉他了,他最近很忙,没必要再为这个分心。”
“好。”千叶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反正柏小姐是断然不会害少主的,应了也就应了罢。
不得不说,柏灵生的猜测的确很准。刚谈完话的第二天中午,她就在女侍送来的换洗衣物中发现了一封无名的信,拿起展开,上面用有些潦草的字迹写着:经堂中有着解百里炎体内之毒的唯一秘方。下午申时一人前来,否则秘方则毁。
柏灵生笑了笑,这事做得太明显,除了韶诺儿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今日正好曦曦有事去找森夜了,这封信送来的时候倒是巧得很。想来上次和梓渊勾结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她,想着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没想到对方却是抱着一颗作死作到死的决心在下套 子,既然如此的话,自己就陪她好好的玩一玩吧。
她将信装回信封中放在窗子上,对着空气淡淡说道:“下午申时以后将这封信交给曦曦,告诉他不必为我担心。”
“是。”空气中幽幽的传来一声回答,下一秒,有微风拂面,等再次垂眸看向窗子的时候,那封信已经毫无所踪。
下午将近申时,柏灵生只身一人出了门,门口侍卫和她打招呼道:“柏小姐,您这个点出去可是有事?”
“呵。”柏灵生回头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带着明显的狡黠和算计,“在院子里待得久了有些闷,去会一个被人当枪使的小虾子玩玩。”
侍卫看着那笑容忽觉背后一凉,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中为那没眼力见的敌人默哀着,惹谁不好偏偏去惹柏小姐,好好活着不好吗,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自从北区领主苏醒,连子衿和秋晴岚成了初号逃犯,经堂中早已是人去楼空,这里也被搜查了个遍,过去也才仅仅半个月左右,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一片荒凉,地上还到处散落着各种东西,显然在众仆离去的时候就将这里都扫荡过了。
经堂分明是掌管书籍,可这里却被建造的十分华美,堪比各区领主的殿宇,向来也是连子衿心中野望的一种投射吧。
柏灵生轻叹了口气,她听奚凝说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谁能想到那一向喜欢装模作样的相府大小姐中意的人会是政敌的首领,竟还不惜为其出卖自己的亲生父亲。若不是曦曦为了自己唤醒了北区领主,想必他们已经成功,将整个北区都抓在手中了吧。
啧,真是没运气。柏灵生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
待走进园中,她站在院子中央,眼眸一闪,停下脚步后看着左前方淡淡说道:“出来吧。”
没有回应。
等了片刻,柏灵生有些不耐烦的再次说了一遍:“出来吧,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则则是漏洞百出,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没脑子了,秋师姐?”
秋晴岚从左侧小房间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她神情莫测的说道:“柏师妹,你果然来了。”
“不知秋师姐为何要对我下黑手?”她也懒得多绕圈子,直截了当的问道。
秋晴岚也没想到对方说话会这么直,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愤恨的看着她说:“都是你!若不是你,归凤阁的人根本不会多管闲事唤醒领主,我和子衿早就成了北区的统治者了,可你看我现在,穿着贱民才穿的衣服,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自己的夫君还每日都和狐媚子出去,这都是你的错!”
柏灵生有些无语,前一个罪名她认了就认了,可连子衿始乱终弃跟她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挑夫君的眼光不好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嗯,果然孕妇的脾气都有些阴晴不定。
“你...”秋晴岚被说的有些羞恼,也不再与她辩论,直接挥挥手阴沉着脸说道:“你们都出来吧,只要杀了她,这里和相府的地契就是你们的了。”
伴随着她的话音,周围从不同的视线盲角里,屋顶上,稀稀拉拉的出现了约莫二百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各个目露凶光,看着她的眼神想在看一座会一动的金库,手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就朝她慢慢靠近过来。
柏灵生半眯着眼睛扫了他们一圈,目光锐利的看着秋晴岚说道:“秋晴岚,你身为曾经相爷的女儿,竟私自放流匪进城,还许诺了两座府邸,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给百姓的安危带来多大的威胁?你自己也是马上就要做母亲的人了,怎能如此的自私?”
秋晴岚啧了一声,柔柔笑道:“那些贱民的生死与我有何关系?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没能投个好人家,这世上只要有钱财权势,就没有做不到的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他们没有强大的实力生存下来,那也是他们自己的原因,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柏灵生目光变冷,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弧度来,看着她说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倒没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 你输在这里是因为你太过骄傲自满看轻他人,也怪不得我。出来吧。”
话音落下,门外无声的走进来一列列身穿墨绿色劲装,手持长剑的武者,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只有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才独有的血腥气,相一比较,和那些流匪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气势上却比流匪们强了不止一倍。
“你.....”秋晴岚大惊,“你竟然不守信用,你就不怕我将那秘方销毁么?”
“本来也没有那种东西不是么?”柏灵生漫不经心的半垂下眼眸,不再继续和秋晴岚周旋,冷声命令道:“动手,一个都不许逃。”
“是!”散华护卫队的人各个摩拳擦掌冲上前去,眼中闪着兴奋而嗜血的光芒。果然啊,跟着小姐的日子就是刺激!
秋晴岚看着对面的人冲来,眼中闪过不可抑止的慌乱,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尖声叫道:“你们都上!能杀了那金发女子的人会得到两座府邸!一生的荣华富贵!”
流匪们都是些亡命之徒,只有有甜头吃就什么事都做,看着眼前的护卫队也只是略有慌乱后就镇定了下来,心想着对方虽然看起来气势渗人,也这方的人数几乎是对面的两倍,输的是谁还说不准,且若是成事了,的确是下半辈子不用愁,这样的诱 惑自然是极大的,流匪们互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也都吼叫着冲了上去。
柏灵生看都没看那些凶神恶煞的流匪们,只是一直负着双手看着秋晴岚,看她偷偷摸摸的后退,消失,然后转身就跑。
她半眯着眼睛,也缓步跟了上去。那步伐不紧不慢,在周围的一片刀光剑影中,像是在散步,闲适安然,身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气息却让得周围的人不自觉的起了退缩之意。
流匪们见自己竟示了弱,眼中划过羞愤和狰狞,随即又举着武器朝柏灵生冲了过去。可还没等近她的身,就被散华护卫队的武者拦了下来,只得先应付眼前的敌人。
这面的血腥厮杀似影响不了柏灵生丝毫,她一直慢悠悠的跟在秋晴岚的身后,想看看她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会去往哪里。
秋晴岚心中又慌又急,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记忆带着她不自觉的就向着她曾经和连子衿共住的爱巢别院——晴岚院走去。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秋晴岚已经在晴岚院中喘着气了。
她感受到周围的安静,心中也不自觉的微微放松,只想着现在赶紧找间屋子进去休息一会,毕竟大着肚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是有些疲惫了。
可越是离寝房近,越是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响,秋晴岚停下步子仔细的听了一下,那是女子的呻*吟声和男子的低低喘*息声,且那声音...自己有些耳熟。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发怔,脚步虚浮的就朝着那扇紧闭的门走去,站在门口站了许久,然后伸出冰凉而微颤的指尖,缓缓推来了眼前的门。
屋内忽然寂静。
几息后,从里面爆发出秋晴岚歇斯底里的叫声:“刑笑笑,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然后就是卧房中女子的尖叫和男子的叫喊,闹了一阵,那男子像是恼了,大喝一声:“秋晴岚,你够了!”
重物撞击的声音传来,秋晴岚的声音变得凄厉而痛苦:“孩子,我的孩子......”
“岚儿!”连子衿慌乱的声音传来,似悔似怒,说着:“本家主的嫡长子不会有事的!”
柏灵生静静地站在院子门口,听着门内传来的那一场闹剧,又抬头看了一眼这院落的名字,眼中划过一抹讥讽,识人不清,自作孽而不可活,这样的结局,谁说不是注定的呢。
“隐曜,将他们的行踪告诉北区守卫吧。”
“是。”隐曜沉声应道,跟着柏灵生一起转身向外走去,似没听到那院中传来的阵阵凄凉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