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真似幻强烈的溺水感从八方涌来,好像要彻底吞噬猪笼中的宋成。
在此处,他力量尽失,痛苦地伸手,踢腿,想要抓住什么。
耳畔犹然萦绕着村人的咒骂,这些咒骂让他心中难以自禁地生出怨毒,强烈到极致的怨毒。
朦胧中,那少年已如鱼靠近,其黑发在水中狂舞,在狂乱冰冷的水流中又将手伸向了笼中的他。
水流漆黑,冰寒地狱,光明在头顶。
那是河面波纹荡漾出的碎金,暗淡稀疏,隐约还能见到扭曲面容和恶毒诅咒,如此遥远。
那手好似一道光,从光明里探出。
宋成咬紧牙关,努力抬手,往那手伸去。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那少年模样忽如幻境般褪去,而成了个青衣长发女子。
是云娥。
云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带着他,往上浮去。
世间从来因果有应。
你种什么样的种子,就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在握住云娥冰冷手掌的那一刹那,宋成也一瞬间恢复了清明,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如此心底之前的怨毒也慢慢消散。
他越发用力地抓紧那手。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渡劫。
这莫名其妙地渡劫,他毫无准备。
而本该死在渡劫中的他,却因为自己当初的一点点善念而有了生机。
可他同时又意识到了另一点:在这里,任何情绪,任何心态的细微变化,都会被扩大无数倍。
在这里,你动一点怒,这怒火就会化作心魔永世缠你。
在这里,伱有一点悲伤,那悲伤就会无限扩大,直到你忧郁,痛苦,自杀这是重现劫的一部分。
纵然,你劫后余生,可若是你的心在这劫中生出了一丁点儿变化,那却也会彻底改变你,让你变成另一个人。
可想要不改变?可能吗?你在经历恶鬼所经历的事,你承受着恶鬼那极度怨毒的念头,怎么可能不怨恨?
你纵然渡劫成功,岂不是又成了另一个恶鬼?幸而,这是云娥,也是他的故事。
这一刻,他因此显的不同。
宋成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在这里,一切都需直面。
这是恶鬼的重现,也是生者的问心。
你不仅要度过恶鬼的劫,还要拷问自己。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善,还是恶?
宋成努力仰头,模糊地看着前方。
黑发如墨色的诡异裙摆,在暗沉的水流里扭曲,摆动,婆娑,发丝轻拂过他脸颊,宛如枯萎却还悬在枝头的残败柳条.云娥紧紧拉着他。
时间,世界,一切好似都按下了缓慢键宋成全身绷紧,冰冷水流冲击周身。
他在黑暗里仰望着光明。
他本以为能很快浮出水面,可他错了那光明的水面如此遥远,而身后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纵然云娥拉着他,他却怎么也无法穿过这条溺水的河段。
他觉得身体的意识正在失去,溺水的窒息感如此痛苦,痛苦到他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意识。
他努力向光明望去,他看到迎面向着光明的云娥忽地回过了头,看向他.那原本清冷的女子脸庞,忽地扭曲,一瞬惨白,化作狰狞浮肿的恶鬼,其中尽显痛苦。
云娥双腿如鱼摆尾,努力往上游她拖着宋成。
可是,她却怎么也游不到水面。
宋成也去不到。
这一瞬间,宋成和云娥四目相对。
宁静的水流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黑暗的窒息里,身体的一切感知都在丧尽,剩下的只是最纯粹的、最本质的交流。
宋成看到了云娥眼中的痛苦。
他忽地意识到了一点。
他其实早就意识到了。
云娥,是有知觉的,她并不是纯粹的恶鬼,她还保留着一点点人性。
可是,凡人的念头怎能承受庞大的恶鬼?在世道大乱的时候,云娥却在另一个战场厮杀,那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她一个人在面对着恶鬼念头的侵袭。
她无法控制自己,遵循着恶鬼的本能,却还要努力地去维持那一点点人性。
痛苦好痛苦.痛苦好痛苦.痛苦反复的话语,已无需言说,这一刻,宋成从云娥的眼睛里看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忽地意识到这劫,可能不是他一个人在渡。
除了他,还有云娥的人性。
他渡劫,是为了变强。
云娥渡劫,却是为了逃离。
所以,纵然因为因果,云娥来救了他,可是云娥自己也上不了岸。
因为云娥现在并不是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而是被另一个恶鬼虎视眈眈地围着,竭尽全力地攻击着,也正因如此混乱和强烈的双鬼对杀,才把宋成卷入,而强行开始了渡劫。
云娥救宋成,人性因此萌动,这对恶鬼来说,是一丝破绽。
而这破绽就如万里堤坝上的一点蚁穴.崩溃,已经开始产生。
她必须要赶紧做出选择:是铲除人性,成为一个完美的恶鬼,以应对外部攻击;还是.被外部恶鬼吞噬。
两个溺水者,身处无边地狱。
无边黑暗里,只剩双手紧握着,好像彼此抓着那一根救命稻草,却谁也无法上到岸边。
这一刹,无数念头如走马灯般在宋成脑海闪过,那如回光返照.他仰头看着云娥和光明。
云娥转身,看着他和黑暗。
两人在水中悬着,飘着,彼此相望,落不到底,也去不到尽头。
忽地,宋成看到云娥那恶鬼的脸庞上,那双眸里的力量在变得黯淡.他读出了云娥的念头。
‘结束了’
‘该放弃了.’
‘谢谢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善,还是恶?’
宋成内心被拷问着。
忽地,他回想起了一点.他是恶的。
塘河村,他千方百计想着逃离,而因为缺乏路引,他需要成为难民才能完美去到县城。
而有什么比盗匪袭村,更能给他一个成为难民的借口呢?所以,他纵然知道丁思谷离去,却也没有揭破。
他想着盗匪们来到,会将那些可恶的村民杀死.可不过是华丽精美的包装,内里装着他的恶。
重现劫,根本不会因为云娥拉住了他的手而结束。
在此中,所有的恶都被扩开。
宋成心中的裂痕越来越大。
他有恶。
云娥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是他害的。
塘河村最大的恶,他也有一份。
而现在似是又重来了一遍。
他救了云娥,所以云娥来救他。
可来救他的云娥却也还需要人拯救。
他自己,也需要被拯救。
‘这一次.这一次.’
宋成猛然一拽云娥的手,灵魂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手掌的握紧好似在告诉那个藏在恶鬼之中的灵魂以及他自己:不要放弃!两只手,在一瞬颠倒。
原本在上的云娥,变成了在下。
河流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溺水的两人,更变了环境,周边不再冰冷,不再窒息,但却同样痛苦那是一处村子中央的深坑,坑里堆满了柴火,柴火上有油光在流淌,刺鼻呛人的火油味儿随着夜风往两人鼻中钻着。
宋成站在深坑顶端,而云娥却在坠入深坑,坠入到那堆积起来的柴火上。
但就在她落下时,宋成的手紧紧抓住了她。
以至于她身子悬在半空,悠悠晃着。
两人依然四目相对。
而宋成周边本是空空荡荡,但下一刹却是忽地嘈杂了起来。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旋涡涌起。
“她是不祥之人,她是祸患之源,她给村子带来了不幸,她救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本该被献祭给河伯!”
“烧死她才能平息河伯的愤怒!”
“烧死她!!!”
歇斯底里地尖叫,吼叫,混杂在一处。
宋成猛然明白:与云娥纠缠在一起,在其相对抗的应该是一个火鬼,而如今.他和云娥又卷入了火鬼的重现劫中。
在塘河村,还有人能来救他。
可在这陌生的村落,却是没有人了。
“烧死她!”
“烧死她!”
怨毒扭曲的吼叫,化作摧毁人心的声浪,一声声怒骂显得宋成手握之人如此十恶不赦。
没有人会宽恕她,没有人会拯救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烧死。
她做错什么了吗?她.只是救了个孩子,救了个本该被丢入水中被淹死的孩子。
云娥眼中越发绝望。
她很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情况。
她和火鬼本是平衡的。
但她和火鬼的剧烈厮杀,将宋成卷了进来。
宋成又不知为何进入了塘河村,开始渡劫。
重现之中,她人性的一部分被唤醒了。
当人性在恶鬼中浮出,恶鬼就弱了。
她和火鬼的平衡被打破。
她和宋成,都卷入了火鬼的重现之中。
唯一的办法,她已明白。
她眼中显出一丝释然,其实做恶鬼的这些日子,她真的很痛苦,她遵循着恶鬼的规则,又在对抗着鬼的侵袭她属于人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少。
既然如此,何必再留残念?与其如傀儡般被恶鬼的习惯操纵,不如放弃,然后成为恶鬼,从此再无人性.如此,她和火鬼的平衡会再度达成。
宋成也会有一线生机。
‘为了云娥,也为了我自己。’
‘绝不放手。’
纵然宋成感到村民的推攘。
那推攘要将他和云娥一起推落到那满是火油木柴的深坑里。
他努力地抓着坑旁的一个老树根,手掌已出血,可他却还是未曾放弃。
忽地,他闻到了焦味儿,他看到世界变红,如血红,如火侵略,那是寂静塘河村夕阳的色泽,也是焚烧的色泽。
黑烟滚滚,从四方而来,四溅的火星化作了炙热洪流被风吹向狭窄的村落,而外围的村民在迅速变成焦炭,那是被火烧去一切身体而化作的碳尸诡异村落,火油深坑,恐怖碳尸,男子抓着女子的手风在吹,空气宛如浓郁的油在翻滚,呼吸一口,入口的都是火油味儿,烟味儿,烧焦味儿“谢谢你。”
云娥忽地说了话。
她眼中已经放弃,也已经释然。
可宋成没有放手。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一刻灵魂中如有心跳在狂悖搏动,宛如数万白鲸心跳齐响。
云娥松开了手。
宋成猛然身子一探,又紧紧抓住了她手腕
“我要带我认识的云娥,离开这里。”
他身后的碳尸们一股脑儿涌来,宛如携带着天地伟力的巨浪,要将他们打入深坑。
宋成深吸一口气。
他在这似梦非梦的世界里睁开眼。
灵魂的眼睛本是极度模糊,可这一刻却显得深邃幽沉。
“你痛苦,她痛苦,谁都痛苦,我.就不痛苦么?”
宋成口中喃喃,声音由迟疑到坚定,再到如吼出一般。
“大暗.黑天!”
“这是哪儿?”
云娥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怎么全是黑的?”
“外面又是什么?”
“是水流,是火焰,是黑暗这里是水火的地狱吗?”
宋成没有回答,他一把将云娥从深坑拉出,而村庄里的碳尸则如瞎了一般,在地上痛苦地抱头发出怪异的吼叫,然后被水流冲击地四散开去。
“这是我的重现。”宋成给了回应。
云娥自然知道重现是什么,所以她好奇道:“成哥儿,那你也变成了恶鬼?”
宋成拉着她,走过黑暗,走过被冲击地七零八落的碳尸。
这并不是说他的力量已经彻底凌驾在了火鬼之上,而是他突破后的力量,和人性淹死鬼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暂时凌驾了火鬼。
路道是黑暗的,没有方向,没有东南西北。两人牵着手,却是距离那火焰的村落越来越远。
忽地,宋成感到自己的手掌上传来一股拖拽的力量,那力量好似要把他拖回村落。
他侧头一看。
云娥惊道:“成哥儿,我控制不了自己。火鬼现在虚弱,我.我身体的鬼想要去吞了火鬼。它在拉我回去!我走不了啦!”
宋成问:“喜欢二月红吗?”
云娥道:“喜欢。”
宋成道:“外面有很多花,白的,红的,粉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
云娥笑道:“是嘛.我都记不得了。应该很美吧?”
宋成道:“很美.所以,我们一起去看吧。”
两人云淡风轻地说着话,好似饭后闲散走在湖畔的友人,在聊着一些无所事事的话语,可两人的手却越握越紧那两只手,成了拔河的绳子。
绳子的另一边是恐怖的巨兽。
绳索绷紧,都快被扯断。
云娥道:“其实,我喜欢白色的百合花。我家是沉阳府的,府城的院子里都栽了不少后来嫁来了塘河村。家人也不和我联系了,可我想家,就种了一点。”
宋成回想起塘河村云娥院子里那染着血色的白花,心道:‘原来是白色百合’
“那,我带你去沉阳府看看。”
“算了吧,我不想回去。”云娥回了句,然后道,“你带我去四处走走吧”
哧.咔咔咔.两只手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好啊。”宋成道,“走出这里。你还是云娥。从此之后,淹死鬼和你再无关系。”
咔.嘭嘭嘭.那两只手已是近要粉碎。
云娥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沉默下来,咬着牙,拼命地往前走着,好似在黑暗沙漠里行走的旅人。
慢慢地,过了不知多久,那股拽力却是开始变松了。
黑暗的尽头,也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那光亮像是河面碎金的光明。
宋成加快脚步。
云娥忽道:“成哥儿过了这道门,我就要走了。先和你说声再见。
没有了人性的淹死鬼,会成为完整的鬼,它依然不会伤害你,依然会和你联通。
而我却是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我要轮回去了成为鬼的时候,我隐约在这天空的月亮上,瞥到了轮回之地。
我看到许多死去的灵魂,井然有序地排队,等着轮回。
但月亮.好像不止一个.我看不太清。
但是,我该去啦。”
宋成轻轻垂首,问:“来世,你想做什么?”
云娥道:“种花吧,种很多很多的花,没有纷乱,没有痛苦,没有.”
两人走过了光明。
云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神魂也烟消云散宋成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前模糊的景象晃了又晃,终于落定。
床柜,衣橱,梳妆台,铜镜,油纸窗白纱安静地垂着,被褥盖在他身上,而他已一身汗水,彷如“发烧感冒之人突然焐出了一身汗,病情就好了一般”。
窗外有落叶踟蹰。
如今是深秋。
宋成从塌上直起身子,扫了眼面板。
面板改变有两处。
一处:【幽塔观想法】
第八层诡术:大暗黑天(0/0)
还有一处:【功法】
九尾狐灵经(玄级丙品)(三尾)(未入门(0/64)
‘是渡劫成功了,而且还收获了意外的力量。’
宋成掀开被褥,走到铜镜前,对着铜镜,他睁开眼。
‘大暗黑天.’
念头落定,那镜中的瞳孔变得漆黑无白,一股子诡异的氛围陡然从他周身逸散出去,如水银墨汁般扩散到整个屋舍,却又被力量拉住了而未散出。
宋成放下铜镜,又看了看远处,只觉那重现劫里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沉阳府么?”
他知道这个府城,那是与汉平府一样,同属北雪州的一座府城。
“过段时间,去看看吧。”
“现在.”
“加点。”
未知之地,火焰焚烧的村子里,青衣女子的脸陡然浮肿,本是站立着幽幽前行的身姿也陡然趴下,变成了怪异的爬行。
它那缭乱的发丝间插了一朵已经破碎的红花,肢体呈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它爬向了火海中的一处深坑。
那深坑好似在抗拒它。
但平衡彷如已被打破,青衣女鬼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来到了坑前,低头,看向深坑中的一具碳尸,继而缓慢地爬了下去。
它爬的极其缓慢,可终究是在前进。
而也许数月,甚至几年后,它能够彻底爬到坑中,将那碳尸融合。
初冬。
一道黑影出了汉平府。
这是许久以来,宋成第一次离开。
如今鬼潮未至,府中又有小玉儿镇守,他也放心。
他要去沉阳府。
他如今的体魄已经浑然不惧消耗,自然不需骑马。
数日后.一座城池前。
宋成并未走大门,而是身形一晃,就入了城门,门前守卫只感觉有一阵微风掠过,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成入了城,四处打听“云娥家”的下落。
事实证明,任何事只要以钱开道,难度都会大幅度降低。
没多久,就有人来到了宋成面前。
那是个游手好闲的汉子,凑过来道:“我知道云娥家,我带你去。”
宋成丢出个小银元宝。
那汉子贪婪的看着,正想着再贪点儿,可陡然发现这念头根本无法贯通,眼前这玄色斗篷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气息,虽然戴着帽兜儿看不清模样,但却让人生出“但凡违逆就会死”的感觉。
这是宋成刻意放出的。
那汉子不敢放肆,急忙领着他来到了一处破败荒芜的府宅,然后指着里面道:“大爷,就是这里。”
“这儿?”
宋成扫了一眼,然后道:“说说这家的故事吧。”
那汉子慌忙道来。
宋成听着听着,也大概知道了云娥外嫁的原因。
这就是个外嫁的“灰姑娘”的故事。
这一家本是个开武馆的,云娥母亲早年病死,其父作为这武馆主人又续弦了一位。但有一天,云娥父亲在外失踪,而后母则开始百般虐待云娥。
云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把自己远嫁到了塘河村,同时也将武馆的白蛇刀带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是从火坑里跳出来了,可没想到却是钻入了另一个火坑。
至于这一家子,在云娥离开后,因那后母儿子好赌,败尽家财,然后母子争执,其母也上吊自杀了.那儿子被追债,逃到不知哪里去了。
而这府则被债主顺理成章地给收了。
但又因为是凶宅,根本没人买,所以也就荒废了,如今府中杂草丛生,步入其中,长者甚可及膝。
宋成打听到了这府宅如今的拥有者乃是一家赌坊,便一掷千金,直接将此地买了下来,又稍稍展露力量,将赌坊坊主惊得倒头就拜。
北地本就是苏家地盘,宋成直接留下了自己幽狐的观想画像,以及大体说了说这位“狐仙的传说”,由此来构建一个完整的形象,以便他能够被观想出。
那坊主则是识趣地听从其吩咐,安排人手,将那破败府邸院中的长草铲尽,继而根据这神秘人的吩咐,在院中洒满了白色百合花的种子。
至于原本云娥的花,早就没了。
也许是枯萎,也许是被其后母或是别的人给拔掉了。
云娥或许是个普通女子,但从她成了淹死鬼,从她与宋成形成了羁绊的时候,她已经不普通了宋成白天入沉阳府,离开时已经天黑了。
星霜漫天,心眼里的明月依然是个散发着扭曲黑线的大墨团儿。
而云娥最后给他留下的信息则是:轮回台就在月亮上。
“将军,打听清楚了,西平,花池,小宛三县都处于混乱之中。
如今,六镇再度乱起,不少当地高手都被调动去围剿,故而城县空虚。
许多潜伏的势力趁势而起,宛如盗寇般将不少城防不严的地方占了。”
军帐之中,凛风烈烈,吹动厚重篷布一凹一凹的。
帐中,文质彬彬又透着杀伐之气的男子放下手中笔记,看着传令的士兵,笑道:“传下去,今年在酒曲府过年!”
西平,花池,小宛三县,正是隶属于酒曲府的县子。
酒曲府乃是东海州中和北雪州州城相近的一座府城。
这里之前就经受了六镇的洗劫,现在本就城防空虚。
阿猫阿狗们趁虚而入,想要占山为王.只可惜,更大更贪婪的凶兽已经从远而来,且已经盯上了这块肥肉。
赵华道:“城中有六镇余孽,我不过是相应朝廷号召,将其绞杀罢了。此谓名正言顺。”
“是,将军。”
那士兵匆匆退下。
年末。
不知为何,入了府城的人格外心安。
甚至是安府里,也是一派祥和。
多才多艺的玲儿在领着丫鬟们包饺子,而曾经用玲儿身体爽过的狐仙大人则在一旁看着饺子。
最近外面把些县城的难民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剩下零零散散的纵然入城也会先被集中到一处,然后等她却确认过没有鬼仆了,才会放进来.又或是人数更少的话,则直接用显形水了。
腾腾热气里,新包的鸡肉馅儿饺子下了锅,不一会儿,饺子就上了桌,来到了狐仙大人的手里。
“小小妈我吃”
狐仙大人感到自己大腿旁传来动静,低头一看,看到了阿庭。
对于这位很黏她的孩子,她也颇为喜欢。
想着这孩子是她未来腹中孩子的姐姐,就又多了几分亲近。
亲近是相互的。
狐仙大人亲阿庭。
阿庭也亲狐仙大人。
甚至比起宋成,阿庭都已经更偏向苏狐仙了。
原因很简单,宋成最近又开始了“消失模式”和“闭关模式”。
而这一整年,宋成则一直在忙。
先是忙着“稳固和苏凝玉的关系,以及加入苏家”,之后则是“寻找云娥”,再然后“高烧昏迷,噩梦不断”,随后又是“渡劫”,“去府城”.如今则是在长期闭关。
小孩子的记忆是很模糊的。
年初的阿庭还挺缠宋成的,可这一年宋成几乎从她世界里消失,她想起阿爹都模模糊糊的,脸模样都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宋成也无奈。
他必须闭关。
因为他发现度过重现劫后,《九尾狐灵经》好似一下为他打开了新天地,后续的部分可以修炼了,而且还不仅仅是三尾。
在这乱世,尤其是鬼潮汹涌的北方,华子、师兄他们领了大部队离开了,那么其实落在他肩头的责任就更重了。
为了守护家人,他必须争分夺秒地修炼,以变强。
所以,他宁可一时半会不怎么去陪女儿,陪亲人,也要把现在能消化的功法全部消化掉。
他每天的事就是,参悟,参悟,突破,突破!!
今年一入冬,天气就变得森冷起来,小雪安静地飘落着。
那一座座深坑好似成了生命的禁地,周边别说动物了,就连虫豸都没有。
土壤里,那些微小的生命也全部死绝了。
大地覆雪,各处府城的千家万户也尽皆覆雪。
这一晚。
风大雪狂。
沉阳府好似一座淹入了雪海的城池。
然而,城门前的守卫却是半点不敢休息,而在城头的堡楼中接着城下火光看着远处。
“今年这天气,说不定那些鬼东西又要来了.”一名士兵在火盆庞搓手取暖。
“真是不给人活路啊。”又一名士兵道,“我听说汉平府的守军都南下了。汉平府应该比我们还要不好过。”
其他人也参与入了话题,你一言我一语。
“我听说汉平府还有北地刀王在,他没有南下。”
“一个人有什么用?那诺大鬼潮,需得千军万马才能勉强扛住,那北地刀王一人,便是再厉害,遇到鬼潮也如落海的石子儿,一下子就没了。”
“欸,不知这鬼潮何时可以肃清。”
“俺也想去南方,这北方.就是恶鬼的天下。俺听人说,它们是来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俺们都是抢了它们的地方。”
火盆里,碳木“哔哔”地炸响着,红焰被堡楼孔洞外卷入的风吹得一摇一晃,使得堡内众人身影忽明忽暗,忽长忽短。
士兵们只是关注着城外有没有人靠近,但却没人注意到,此时此刻那天上下的雪有些古怪.白雪里,糅杂了不少纸钱。
纸钱还混杂着碎屑,像是腐烂的肉沫。
肉沫随着纸钱,被狂风刮入城中,待到落地后,又如磁铁般相互吸引,继而慢慢构成了人形,继而摇身一变,化作了个一个个白衣的人儿.腐肉化美人,化公子,化各式各样的人.其中一个美人就扭着腰肢,往那堡楼方向走去。
而沉阳府的一座赌坊深处,却是围聚着十数人。
这些人正是府城的大人物。
如今,他们围聚一堂,却是在看一幅画。
一幅幽狐的画。
而赌坊主正愕然地看着画上,喃喃道:“我记得之前是三尾的,怎么突然变成四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