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如山完全惊呆了,他猜到是仓乡那边派李铁枪夫妇来,商量两家合并之事。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大公无私,劝河北义军合并到刘病愈队伍中去。
惊呆的还有河北义军众高层,今天的怪事太多,一件一件让大家的心脏有些无法承受。王九问:
“铁枪兄弟何出此言?”
李铁枪夫妇已经来到坐位前,见一个个如人笋似的站着,没好意思坐下。李铁枪说出一番深情感言:
“我们离开沂州之前,刘将军曾和我说过一些话,无论地盘城池、军资粮食、金银财物都不是最珍贵的。最珍贵的是人命,是弟兄的命。每一场仗,关系着成百上千、甚至上万兄弟的性命。
他也想率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大战四方。一旦两军相斗,再强大的战斗力,也难免会有不少弟兄死伤。用弟兄的命来痛快一场,他输不起。所以他宁可将一件事,做成三件五件那么复杂。能用计获胜,他绝不硬拼。
在对战俘方面,他的做法也十分让人敬佩。无论金人宋人,只要投靠他一律收下。得胜后尽量不取任何人的性命,以劝降为主。只查抄城内官员的家,不动对方家属分毫。对那些金人大户商人,他完全当成宋人看待。凭刘将军的为人,你们合并过去绝不后悔。”
大家都听痴了,这些话要是范如山说,可能已经被打出去。李铁枪和刘病愈的关系,在河北义军看来,他们就像是两家做同样生意的商人。一个相当于敌对同行,能如此说一个对手,没人不相信。房延龄说:
“不瞒李兄弟,我们正在为以后的出路难以抉择。有些兄弟想去唐州,与吴拱吴将军一起伐金。有些兄弟想就在此地,攻下徐州作为大本营。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徐州的兵马有好几千,不容易攻下。范公子的来意和你一样,也是想让我们去泗州,加入刘将军的山东义军。这事关系重大,我们还要商量一下。”
范如山现在已经不生这些人的气了,他没想到李铁枪临走时,刘病愈也要给对方洗洗脑。有李铁枪这个高级说客,他没必要再浪费口舌。
人家的家事,李铁枪自不好参预,三人还不便在这里当灯泡,走出小厅。王九扫了大家一眼:
“我的意见是投靠山东义军,刘将军的才德远在我之上,就算为了众弟兄的性命,也要选择投靠他。”
……
又一天过去,神才刘病愈在安东城中做了些小事,逛了几圈,得到不少无关攻城的小消息。中午,他亲自去欧阳诩府上将对方接出来。可能因为不需要出城,这次欧阳诩只带了四个护卫,为他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昨天他们请客,花的银子让他颇为心痛,八十两。只是请舒秀娘来陪,就花了他二十两银子。今天同样在江淮酒庄南楼,上下只摆了两桌,欧阳诩端起酒杯叹声说:
“昨天喝得有些多,今天我们少喝些。”
他们喝的酒事后也问过价,属于高等酒,喝起来不怎么样,四钱银子一斤。刘病愈在心里骂了一句,笑了笑:
“欧阳兄说少喝我们就少喝,多吃些菜,等会我们去万花楼逛逛如何?”
欧阳诩双眼一亮,很快暗淡下去:
“算了,万花楼也没什么好玩的。”
刘病愈有些惊讶,很快就想明白。欧阳诩的老婆是知州的千金,给他一百个胆,恐怕也不敢大张旗鼓去喝花酒。昨天请到外面来弹奏不要紧,这种事想来他那位泰山大人也不会怪罪。
“那这样吧!欧阳台去干自己的事,我等会出城去,看看酒运来没有。”
在下面楼,闵盛言两人也在劝酒。四个健壮的护卫比欧阳诩豪爽,谁也没有推杯。一个年青护卫说:
“昨天你们两个耍奸,我们都喝得差不多了你们才来,害得我们多了,你们屁事没有。今天我们还要跟着少爷办事,你们得多喝些。”
大家围在一张大方桌前,毕竟是刘病愈请客,闵盛言两人为主,他们各自坐一边。四个护卫,并排坐到另外两方。闵盛言看了眼沈大牛,沈大牛站到两个护卫后面,挽着两个护卫的肩。两人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竖起耳朵听,突然一件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沈大牛的两只手突然从两肩上抬起,按在两人头上,如捧两只西瓜,随意向中间一合。两只头毫无阻力撞在一起,瞬间血浆迸溅,没能溅到沈大牛,他已经窜到另一边。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另外两个护卫惊呆了。一个护卫可能连惊都未能惊到,坐到他折角的闵盛言伸出右手,右手中还有把匕首。速度快得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见一道寒光在他喉咙前一闪而没,和碰头的两人一样,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
最后一个护卫,正是说他们耍奸的年青人。年青人的眼睛此时不太够用,一边是碰头,一边是刺喉,几乎同时进行。
从你哥子我兄弟到生死仇敌,这一瞬间,他的大脑处于一种无法言表的惊骇状态,看着晚一秒出手的闵盛言,大嘴一张,同样准备站起身子,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将他脖子一把抓住:
“死了三个,只要你不听话,我们留你一命。”
此时年青人连半个字也叫不出来,脸因窒息而变成紫色,手脚倒是可以动。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如铁的手掌就会闭合,到时他的脖子也将闭合在一起。他没傻到选择死亡,用最后一点力量点点头。闵盛言见他脸已变成深紫色,对不知轻重的沈大牛说:
“轻点,别将他弄死了。”
沈大牛杀这些人,简直如桌上的小菜一碟。五指一松,一股气血瞬间在年青人喉咙中涌过,很快脸又变回红色。
闵盛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家头写给欧阳泉的信,事关欧阳诩生死,你醒来后亲自交给他。”
“醒来后亲自
交给他?”最后句年青人没听懂,很快他就懂了。闵盛言走到他背后,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双眼一黑不醒人事。
沈大牛有些兴奋,在沂州虽说消灭了近五千敌军,他亲手杀的人两只手也数得过来。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终于又被他干掉两人。为了庆祝,他端起桌上的酒壶对嘴就开吹,被闵盛言制止:
“等会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再喝了。”
楼梯就在里面,两人很快来到楼上大厅,欧阳诩有些奇怪:
“你们怎么上来了?他们呢?”
“他们还在下面喝酒,”闵盛言说完,来到刘病愈面前,对方点点头,闵盛言伸出右手,一把将欧阳诩的嘴捂住。
“唔唔,”没人知道欧阳诩想说什么,但眼神大家能看出,极为惊怒。被闵盛言抱住还想挣扎,刘病愈笑着说:
“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出此下策。欧阳兄,得罪了。”
和年青护卫的情况相似,欧阳诩没能说出一个字,后颈传来一阵剧痛,晕倒在闵盛言怀里。
原本南楼上下都可以摆十来桌,因为欧阳公子不喜欢与人同乐,老板只得算他们包楼。为了自己不吃亏,昨天他们多抽了十两银子。
这里虽贵,服务还是不错,专门有两个年青伙计在门口站岗,随时听传。一个瘦瘦的年青伙计说:
“刚才还有些声音,现在怎么没声音了?”
另一个正要接话,一楼的门被打开,四人走出,顺带又将门关上,刘病愈对两个伙计说:
“四位爷在里面喝酒谈要事,没他们的命令,绝对不能进去打扰。”
“原来是在里面谈要事,难怪听不到声音,”瘦瘦的年青伙计点点头,看了眼欧阳诩:
“爷放心,我们知道。欧阳公子他?”
“他没事,心情不好喝多了。”欧阳诩被沈大牛扶着,低着脑袋垂在沈大牛肩上,满身的酒味比沈大牛更浓,脸红得有些过份。刘病愈没敢让沈大牛打,被闵盛言轻轻打了十几个耳光。很均匀,看起来就像喝醉酒。
“他现在要去找个人解解闷,又怕几个护卫在少夫人面前乱说。没办法,只好让我们送他去。连里面几个护卫也不知道,你们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否则你们休想在城里待下去。”
刘病愈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两个年青伙计不是傻子,赶忙保证:
“我们绝对不给任何人说,爷放心,打死我们都不会说。”
两人的态度刘病愈还算满意,再次叮嘱一番,三人走出客栈。他们离去后,另一个年青伙计瞪着同伴埋怨:
“就你他娘的多嘴,要是传了出去,我们都完了。”
一炷香过后,两骑和一辆马车走出安东城,守城门的士兵非但没阻拦,还点头哈腰一番客气。他们不知道,安东城即将被怒火焚烧,很快会烧到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