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贡说完,宋白签从怀里拿出一本帐本递给刘病愈:
“这是扬州众商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将军收下。”
刘病愈翻开一看,上面记的全是各家捐款捐粮,并且都不少。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要高兴得跳起来。他将帐本合上,递还给宋白签: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说见外的话。各位在金军的欺压下已是不易,要是再接受大家的捐赠,岂非是第二个昌景隆?这些银子我们绝不能收,粮食我们接受,待将扬州金军全部解决后派人来取。至于金军带走的那些银子?那就看我们的运气了,如果运气好被我们追回,充当我天平军军饷。”
捐款的时候,可能有些人出于好面子,心里有些不甘。此时刘病愈这番话,让大家十分感动。吴贡起身,端起一杯酒:
“将军如此高义,我们再如此,只能抹黑将军的名声。罢了,这杯酒祝众将士早日凯旋而归,到时候我们再一醉方休。”
这次陈惜春也没可惜银子,的确如刘病愈所言。大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本身就受了这么久的苦,要是还接受这些人的银子,那太不应该了,传出去真会对她们的名声有些影响。
银子没得到,得到了所有人的佩服。此时大家真亲如一家,亲得大家都忘了重要之事,连推杯也省了。几女和几个乡绅也在喝酒,玉脸泛起红晕的薛无忧问范如玉:
“范姐姐,听说那首摸鱼儿?雁丘词,是你们大婚时将军为你所写。将军当天为何要写那首词?”
薛无忧不是第一个问这话的人,第二天陈惜春将这首词拿给孙氏看。刘病愈还被孙氏教训了几句,说大婚当天居然写这种不吉利的词?
范如玉这傻瓜还不知道刘病愈有几斤几两,笑着说:
“相公说:人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是世间众生灵避免不了的。若有情、只争得朝夕,方不负韶华。若无情、纵能白首到老,又有何意义?”
“若有情、只争得朝夕,方不负韶华。若无情、纵能白首到老,又有何意义?”薛无忧轻声念出,一时间陷入痴迷中。
不解风情的陈惜春将薛无忧唤醒,对薛无忧说:
“少爷最后又作了首词,名叫天净沙?马思。”
“天净沙?马思?”薛无忧仿佛是一个铁杆粉丝,抓住陈惜春的手:
“陈姐姐,快念来听听。”
同桌一个看起来像个老学究的老者也附合:“将军文韬武略当世无人
能及,他的诗词,老朽也拜读不少。特别是最近的词作,首首皆是可千古传唱之作。想必这首天净沙?马思,定又是首精绝之作。”
陈惜春没有先念词,她双眼盯着栏杆外,缓缓说出一个故事:
“这首天净沙?马思有一个故事,有一个君王,他有一匹千里宝马。平时他对此马十分钟爱,不在他那些妃嫔之下。后来有一天他出征,战死在江边。那匹马不吃不喝,无奈大家只好将马放走。得到解脱的马跑到他死去的江边,跳入江中,再也没有起来。”
范如玉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陈惜春编全的故事。一桌人呆了片刻后,薛无忧轻声问:
“姐姐说的那个君王,莫非是完颜亮?”
“正是完颜亮,”陈惜春轻叹一声:
“完颜亮虽是个坏人,他那匹汗血宝马真是忠心。少爷也拿那匹马没办法,只好将其放走。结果那匹马跑到江边,给完颜亮殉葬了。我们得知此事后,便让少爷作了首词。”
这个故事虽短,但比那什么雁丘词的故事更能打动一些人。因为大家都知道完颜亮的故事,虽不知道马,绝对不可能怀疑。薛无忧说:
“好马不择主人,如此忠义之马,的确可得到将军的佳作。陈姐姐,快将那首天净沙?马思念出来。
表演完,陈惜春没有再卖关子,念出刘病愈改良版的天净沙: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清江瘦马。夕阳西下,帝魂已在天涯。”
这首词的意境自不用说,众人呆了好一会,才由刚才的老乡绅说:
“将军之才思,如同他的军事那般,真乃罕见。一首小令,能写出如此境界,在我朝,怕也只有东坡先生才偶得一二。”
陈惜春这桌全在吹牛,只有单钰吃了不少东西,但单钰也不喜欢熊掌。只有十二只熊掌,连这里的有些桌都没有。陈惜春这桌有,几女全都不夹,另外几个乡绅见她们不吃,也不好意思动手。最后只有她们这桌才是完整的熊掌,便宜了那些伙计。
几十座大小不一的酒楼,并非全是天平军的人,每座酒楼都有人陪。大家打开窗户对月畅饮,仿佛将扬州变成了战场,端着夜光杯,喝着葡萄美酒。凳子为马、笑语声为乐,整整吃喝到大半夜,才被各自的将领叫到城门口。
陈惜春和范如玉挽着刘病愈的手,这种时候也懒得管周围有没有人,范如玉问:
“要是他们调头不去高邮,伏击你们怎么办?
今天刘病愈没有喝多,要不是事情紧急,他很想让这些弟兄放纵一天。每一次战斗,总会有人在他面前消失。现在他才知道,有时“及时行乐”,也不一定就是消极。
“他们哪能打到我的伏击?你们放心,就算他们掉头来对付我们,我们也不怕。现在我们也有一千重骑,又有比他们更好的武器,硬拼也不会输给他们。”
想到重骑,两女的担心稍减。她们暂时组建一千重骑兵,全是上等马,又有这么多的猛将。真要是对攻,不一定会输给那一万一千多金兵。陈惜春问:
“他们都已经走了一整天了,怕是已经到了,你们现在去赶得及吗?”
“估计他们快到了,”刘病愈笑了笑,挽住两女的肩:
“他们有步兵,又要押运那么多的东西。我军的干粮扬州百姓已准备好,其它什么也不需要带。并且大家的马都愿借给我们,我们刚才算了一下,加上我们的一千六百多匹马,一共有三千六百匹。全都可以骑马,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高邮。凭刘大帅之能,就算再晚一天去也没事。说不定刘大帅已攻下高邮,已经在城楼上与他们交战了。”
该交待的交待完,刘病愈跳上战马,朝并排在薛无忧旁边的两女挥了挥手:
“你们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这种普通的嘱咐,让有些人产生一种错觉。薛无忧虽未像两女那样喊出声,在心里默默念道:
“将军保重。”
……
高邮是扬州唯一的府,是除扬州之外最大的城。这里地势平坦、水陆两路发达,历史悠久,在整个大宋都算得上历史文化名城。此时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正在遭受正义的攻击。
高邮城东,远处是篷布搭建的军营。这些虽是临时军营,比昌景隆在仪真搞的更正规。四面皆有石为栏,中间分为前、中、后三节,只有对着城墙的面才开有栅门。不时有人被抬到军营中,整个军营十分冷清,营帐虽多,只有那么几座大的营帐才有人进出。
营外和营内仿佛是两个天地,营外有两千多个身穿宋军服的将士,组成一个较为稀松的阵形。最后面是数排骑兵,这些骑兵虽在马旁边,都没骑在马背上。全看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什么。
中间是手拿刀枪的步兵,这些步兵一个个站得很直,手拿刀枪,看起来十分精神。靠前一些的步兵,不时会顶着盾牌冲上前去,将伤亡的将士抬出危险区域,送进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