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大约是哭得太狠了,次日也没能起得来床,军医去把脉,也只说是忧思伤了身,要调养几日。
这一次,便是连孙登都吓得开始发烧,乔玮衣不解带地在一旁看护了两日。好在小孩子心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安神的药用了一些,很快便又活泼起来,又惦记起了欧邶的夫人黄令宜送来的新玩具。
黄令宜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其祖辈是欧式的旁支黄氏一脉,因此也随父亲学过木工,其手艺是不输给她父兄的,加上嫁给欧邶之后,借着欧邶身为家主的便利,入了木阁,手艺便越发进益,做出来的各类动物雕像也都栩栩如生。
乔玮拿着那些小木雕也都不禁感慨,“若是开个孩童的玩具铺子,卖给那些大家的孩子,定然是个很好的生意路子。”
黄令宜满脸通红,“夫人说笑了,妾这点微末的手艺如何能入得了那些贵人的眼。”
“如何入不了,这不就已经入了我和登儿的眼了嘛。”乔玮笑着道,“这份巧思难得。”
正说着,幼燸来报,“夫人,东奏史陆大人求见。”
黄令宜连忙起身告退,幼燸也抱着孙登到院子外头玩耍去了,只留下陆逊走进正厅里,低头叩拜。
乔玮笑着让他起身,“伤好了?”
明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陆逊刚直起来的腰又不得不弯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些许诚惶诚恐,“臣伤势并不重,多谢夫人关心。
今日来,是因为听闻那一日女公子来探望臣伤势,回程途中却被匪徒所伤……臣心中愧疚不安。”
“伤倒是没有,陆大人不必过忧,先起来吧!”乔玮看向幼爀,“给大人安座。”
陆逊落座后,乔玮很快便做好了一盏清茶,“大人试试,这是这山上的野茶,虽然比不得吴县的金贵,却也别有一番清香。”
陆逊尝了一口,入口颇有些苦味,但几个呼吸之后,却从喉间回出一丝清甜和凉意,这种奇妙的口感,对陆逊也是新的一种体验,“的确如夫人所说,别有一番清香,如此乡野之茶,也不输名贵之品,夫人独具慧眼。”
“独具慧眼这句话是过誉了,从吴县带出来的茶用尽了,欧家家主送了一些山中的野茶来用,这才发现竟是沧海遗珠,也算是意外之喜吧。”乔玮道,“能合了大人的口味,也不算辜负了。”
虽然是自谦夸赞的话,但陆逊却未能听出什么欣喜的语气,反而平静得令人不得不深思背后的缘故。
“夫人谬赞。只是臣瞧着夫人似乎很喜欢喝茶。”他每次见到乔玮待客的时候,都在煮茶。
其实要不是没有现代的奶茶、可乐、雪碧之类的饮品,乔玮也不见得非得要没回都装13一般地坐在那里煮茶。
毕竟人需要隐藏情绪的时候都想找点事情干,煮茶是乔玮为数不多且能用来待客的技能,总不能抬手给他表现一段打铁吧!“我不喜酒气,这点苦而回甘的茶反叫我神志可清明些许,因此我更喜欢待客的时候一同饮些清茶,少听点酒里酒气、不清醒的话。”乔玮见陆逊的盏中已经没了茶水,便抬手再添了一些。
陆逊听出了乔玮意有所指,斟酌着词句回话道,“酒乃君子洒脱之选,茶也是君子端方之态,各有所向。不过夫人爱茶,更看重君子持重务实之性,逊亦有此志,得君侯知遇以来,夙夜不敢忘君侯与臣所许江东之未来,此责任之重,只恐有负所托。”
“是啊,江东百姓之重,更胜于己身。”乔玮微微颔首,也很满意陆逊的答案,“大人如此公心,也是江东百姓的福气。”
陆逊连忙说不敢当。
“我即将启程回吴,听闻这些时日贺联军一直在山中搜寻潘举残部,也不知道可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撇开私事,乔玮也照例过问一遍剿匪之事,欧氏的不少子弟也都被救回送回了欧氏大院中,可从各个分支的族谱册子和工匠们的说法上来看,被掳掠或是失散的子弟能活下来的已然是十不存一。
乔玮听到这个情况虽然并不算意外,但也不免有些唏嘘。
“搜捕的这些时日,并没有太多的收获。”陆逊也实话实说,“此战的情况并不乐观,夫人想必也清楚,潘举借助丛林掩护,犹如狡兔三窟,连本地出身的士兵在山中都险些迷路。
我与贺将军合计了一番,潘举已然不成气候,如此大费周章也是无功而返,不如暂且放宽风声,私下严查户籍与上下山之物,此番趁秋收之际,已经抢收了一切秋收之粮,冬季将至,山中凄冷。潘举为人狡诈,但性情焦躁,如此艰难冬日,他与其党羽必不能安分。
我军以逸待劳,只需要等他们自行露出行踪便即可缉拿抓捕。”
乔玮不置可否,“贺将军与山越交手多年,自然更有经验可循,可山越多年屡次镇压而反复叛乱,与屯田、豪强之争也不无关系,这才是你陆大人真正的用武之地。可我多次与你交谈,也从未听见你在此事上也什么建树和心得,这半年来,陆大人是懈怠了。”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要想彻底杜绝山越之事,只有镇压是不够的,如同治水,不可只堵,要有堵有疏,对待山越,恩威并施也是最初定下的准则。
“臣惶恐。”
乔玮笑着道,“惶恐二字不是只说在嘴上的,我来白石山之前,西奏史倒是承上了一份奏疏,我也听君侯提过几句。西奏史兢兢业业、意气风发,衬得东奏史有些藏拙了。”
陆逊心下一紧,他对于孙权将他和陆绩同为奏史且同入贺齐军中这一安排背后的目的心知肚明,孙权借助世家去处理地方豪强,所以选中了有着陆家深厚背景却又不被完全重视的陆逊。
陆逊想要借着孙家的这艘船上岸,就不得不去替孙权得罪人。